周康在父亲脱离危险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宣扬自己的感激,而是默默地履行了他最初的承诺——通过正式渠道,向灾区捐赠了价值五百万的紧急医疗物资和现金,并且,那台崭新的移动IcU单元也在他的全力协调下,以最快的速度运抵了救援点,就停放在杂交中心帐篷旁边,立刻投入了使用。
这一次,没有任何附加条件,没有一丝一毫的宣扬。他仿佛要用这种最务实的方式,洗刷自己之前的傲慢,也弥补对这片土地和这群守护者的亏欠。
移动IcU的到来,无疑是雪中送炭。它带来了更稳定的电力供应、更完备的生命支持系统和相对洁净的环境,立刻提升了危重病人的救治成功率和术后恢复条件。几个原本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伤员,因为得到了更持续的呼吸支持和血流动力学监测,情况逐渐稳定下来。
“总算……有点像样点的战场了。”张浩看着移动IcU里闪烁的屏幕,喃喃道。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心里清楚,周康这件事,师父处理得漂亮。
林默的身体依旧虚弱,但精神似乎因为这次成功的“远程指挥”而振奋了一些。他开始在苏晚晴的搀扶下,尝试在帐篷和移动IcU之间进行短暂的走动,实地了解情况,给出更贴合实际的建设性意见。
赵德明和他的“学生们”则彻底融入了这个集体。他们不仅是学习者、秩序的维护者,更开始承担起越来越多的实际医疗任务。在张浩和马保国的指导下,他们已经能够独立处理许多中等难度的手术,如复杂的清创缝合、骨折外固定、甚至一些胸腔闭式引流术。他们的成长速度是惊人的,废墟和绝望,成了最严苛也最有效的课堂。
这天,指挥部和韩老那边同时传来了消息。
指挥部的通报是官方的、书面的:鉴于滨海附一院杂交手术中心在本次澜州大地震医疗救援工作中的卓越贡献和不可替代的作用,特予以通令嘉奖。表彰他们不畏艰险、勇于担当、技术精湛、救死扶伤的革命人道主义精神。
而韩老的电话,则带着更多的温度和深意。
“小子,干得漂亮!”韩老的声音洪亮,带着难以抑制的骄傲,“不仅仅是救了那么多人,更是守住了咱们医生的风骨!现在上面都知道了,你们那个帐篷,成了灾区的一面旗帜!‘林医生的规矩’,连总指挥都点名表扬了,说这是大灾之后秩序重建的典范!”
林默握着电话,脸上并无太多得色,只是平静地说:“韩老,我们只是做了医生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哼,多少人忘了自己该做什么!”韩老哼了一声,随即语气转为严肃,“不过,树大招风。表彰来了,关注也来了。后续可能会有更多的媒体,甚至国际组织的观察员过去。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另外,救灾工作开始进入以防疫和重建为主的新阶段,大规模伤员救治的高峰期即将过去,对你们的定位,可能会有调整。”
韩老的话像一阵微风,吹动了帐篷的帘子,也吹进了每个人的心里。大家都明白,这意味着他们这段在废墟上争分夺秒、与死神赛跑的极端岁月,可能快要告一段落了。
傍晚,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壮丽的橘红色,也给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带来了片刻的宁静与温暖。
林默在苏晚晴的搀扶下,慢慢走到帐篷外。他看着眼前的一切:不远处,移动IcU的发电机在低沉地轰鸣;空地上,赵德明正带着几个年轻医生,借着最后的天光,为一个腿部骨折的伤员更换敷料,动作已经相当熟练;更远处,一些轻伤员在志愿者的帮助下,正在搭建更坚固的临时板房……
秩序,正在从混乱中诞生;生机,正在废墟上萌发。
“我们刚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绝望的哭喊。”苏晚晴轻声说,语气中带着无限的感慨。
林默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土地,扫过那些被他们从死神手中夺回的生命,扫过那些因为他们的到来而逐渐挺直腰板的本地医生。
他们没有立下任何有形的纪念碑,但每一个被拯救的生命,每一个被点燃的求知火种,每一个在此地重新树立起的、关于生命尊严和公平的信念,都是一座座无声的丰碑。
这些丰碑,矗立在这片曾经被灾难撕裂的土地上,也矗立在每一个经历过、见证过这段历史的人心中。
“是啊,”林默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坦然与坚定,“我们该做的,差不多做完了。”
接下来的,是告别,也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