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快步赶到IcU时，溶栓治疗已经开始。医护人员在他的远程判断和现场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抢救。床旁超声的动态监测显示，随着溶栓药物的注入，患者右心负荷正在逐渐减轻，血氧饱和度也开始缓慢回升。
一场致命的肺栓塞危机，因为发现和干预极其及时，被成功遏制。
IcU主任擦着汗走过来，心有余悸又带着感激：“林医生，多亏了你！要不是你第一时间判断出来，等典型症状完全出来，恐怕就……”
“术后抗凝方案和下肢活动需要再评估。”林默打断了他的后怕，语气没有任何居功之意，只有就事论事的冷静，“尤其是这种复杂创伤后的病人。”
“是是是，我们一定立刻复盘改进！”主任连连点头。
林默又看了一眼监护仪，确认趋势向好，便不再停留，转身离开。对他而言，危机解除，这里的后续工作便与他无关了。
他走出IcU，走廊里似乎比以往安静了许多。偶尔遇到的医护人员，看他的眼神发生了微妙而显着的变化。之前的质疑、恐惧、疏远，很大程度上被一种混杂着敬佩、好奇甚至些许敬畏的情绪所取代。
学术委员会问询会上那惊心动魄的反转，以及他远程精准诊断肺栓塞的神来之笔，已经像传奇一样在医院内部飞速流传。
绝对的技术，在这种地方，永远拥有最终的话语权。
他回到心胸外科，还没坐下，张浩就一脸兴奋地冲过来，压低声音：“林老师！太牛了！现在全院都在传您的事！赵副院长当时脸都绿了！”
林默没什么反应，只是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不过林老师，”张浩语气又转为一丝担忧，“我刚听说，那个患者的家属，虽然现在情况稳住了，但之前闹得很凶，好像背后有人煽风点火……”
林默放下水杯。这并不意外。刘天雄的手段，从来不会只有一击。
就在这时，护士长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走了过来，脸色有些奇怪：“林医生，门诊那边转过来一个特殊病人，指名要挂你的号。”
“我的号？”林默微微挑眉。他目前仍是住院医师，理论上没有独立门诊资格，通常只负责病房和手术。
“是的，而且……挂的是300块的专家号。”护士长将平板递给他，上面是患者的预约信息，“病人情况有点特殊，门诊的医生拿不准，觉得可能……需要你看看。”
林默接过平板。患者信息：女性，62岁。主诉：进行性呼吸困难伴胸痛数月，加重一周。外院ct提示：巨大胸腔占位，性质待查，疑恶性？压迫心脏及大血管严重。
附件里还有几张外院ct的电子胶片。林默点开只看了一眼，目光便凝住了。
影像上，一个巨大的、形态不规则肿块几乎填满了患者的左侧胸腔，心脏被挤压向右偏移，左主支气管、降主动脉等重要结构明显受推压，边界模糊不清。这肿瘤的体积和位置都极其凶险。
“门诊医生怎么说？”林默问。
“门诊的教授看了，觉得手术难度太大，风险极高，几乎……没有操作空间。建议患者去肿瘤科姑息治疗或者试试放化疗。”护士长低声道，“但患者和家属非常坚决，要求手术，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您，非要找您看。”
林默沉默地看着那张ct片子。【苍生医典】的知识库在脑中自动激活，飞速分析着各种可能性：肿瘤来源（胸腺？神经源性？）、与大血管的关系、可能的手术入路、需要规避的风险……
难度极大，死亡率极高。但这巨大的占位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因为进一步的压迫或破裂导致患者猝死。姑息治疗或许能延长几个月生命，但意味着放弃唯一根治的机会。
“病人现在在哪？”
“在门诊三号诊室等着。”
林默站起身：“我去看看。”
“林医生，”护士长忍不住提醒，“这个病人……风险太大了。而且刚经过问询那边的事，万一……”
她的担心显而易见。这例手术难度超高，失败概率极大。一旦接手，万一出现不测，刚刚平息下去的舆论和针对他的矛头，立刻会以百倍凶猛的程度反扑回来。这简直像一个设计好的陷阱。
林默的脚步顿了顿，自然明白护士长的言下之意。
但他只是淡淡回了句：“先看病人。”
说完，他拿起平板，径直走向门诊。
诊室里，一位面色蜡黄、呼吸明显急促的老妇人坐在轮椅上，旁边站着一位面容憔悴、眼含期盼的中年男子，应该是她儿子。
看到林默进来，中年男子立刻激动地站起来：“您就是林默医生？求求您，救救我母亲！我们跑了三家医院了，都说没办法手术……听说您技术最好，什么疑难手术都能做，我们特意挂了您的号……”
老妇人也吃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求生欲。
林默没有立刻回答，他先走到老妇人身边，拿起听诊器进行了简单的听诊，又查看了她的指甲和唇色。然后，他再次仔细地看着带来的ct片子，一言不发。
中年男子紧张地看着他，大气不敢出。
诊室里只剩下老妇人艰难的呼吸声。
良久，林默放下片子，看向家属，语气平静如常：“肿瘤很大，位置很深，紧贴心脏和大血管。手术风险非常高，死亡率可能超过30%。甚至可能下不了手术台。”
中年男子的脸色瞬间白了。
老妇人闭上了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
“但是，”林默的话锋没有任何转折，依旧平稳，“不做手术，肿瘤会继续长大，压迫加重，呼吸衰竭、心脏骤停的风险同样存在，而且是必然。”
他看向那位儿子：“手术，有死的风险，也有生的机会。不手术，大概率是等待死亡。怎么选，需要你们自己决定。”
他没有渲染希望，也没有隐瞒风险，只是将最残酷的现实冷静地铺开在对方面前。
中年男子嘴唇颤抖着，看着痛苦的母亲，又看向眼前这位异常冷静年轻的医生，陷入了巨大的挣扎。
林默补充了一句：“如果决定手术，需要做更详细的增强ct和血管三维重建，评估肿瘤血供和与血管的确切关系。这不是小手术，需要全院多科室协作。”
就在这时，林默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秦雪发来的短信，内容极其简短：
“病例已见。慎。”
连秦雪都觉得需要谨慎。
林默收起手机，目光重新落在家属身上，等待他们的答案。
他知道，这很可能又是一个漩涡。
但医生的职责，是提供选择，而不是替患者选择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