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岛的晨露还凝在“同根田”的叶尖上时,星明已经蹲在田埂边调试测向仪了。仪器的镜片反射着微光,将牡丹茎上的紫红、火焰花苞的金红、星苔的淡蓝都映在刻度盘上,像把花田的色彩都收进了铜制的匣子里。
“星明哥,你看这星苔!”小穗举着片半透明的叶片跑过来,露水顺着她的指尖往下滴,在沙地上砸出小小的圆点,“它在光里会变颜色呢,刚才是蓝的,现在透着点紫!”叶片上的星砂粒在晨光里滚动,像撒了把碎钻。
星明调整着测向仪的焦距,镜筒里的星苔纹路渐渐清晰——那些脉络竟与虚空的“共生座”星轨重合,细小的星砂粒沿着脉络排列,像天然的星图。“是星力在引动,”他指着屏幕上跳动的星轨曲线,“这片星苔吸收了长街的星砂肥,又沾了岛上的火山灰,两种力量混在一起,才长出这样的纹路。”
田埂另一头,焰铁正用短柄锄给花田松土。锄头刃口的星轨纹划过沙地,带起的泥块里混着长街老井泥的深褐和火山灰的赤红,在晨光里翻出斑驳的色彩。“阿砚爷爷说要留条引水渠,”他直起身捶了捶腰,粗布工装上沾着的泥点被体温烘得半干,“我从东侧火山岩下引了股泉水,你看这水质——”
他用葫芦瓢舀了半瓢水,水色清冽,水底沉着几粒星砂。小穗凑过去尝了口,舌尖先是尝到火山泉的微涩,接着泛起星砂的回甘,像把孤舟岛的山水都含在了嘴里。“比同源湖的水多了点劲!”她咂咂嘴,“焰朵姐说用这水浇花,能让花瓣更挺括。”
焰朵端着个陶盘从灯塔方向走来,盘里摆着刚烤的“星麦饼”,麦粉里掺了同根田的牡丹花瓣碎,烤出来的饼透着淡淡的粉,边缘还沾着几粒星砂。“快歇会儿吃点东西,”她把饼递到焰铁手里,指尖的泥渍蹭在饼皮上,倒像点了朵小小的花,“我在饼里加了火山岩粉,你尝尝有没有西陆的味道。”
焰铁咬了一大口,饼皮的酥脆里裹着花瓣的清甜,咽下时果然尝到点火山岩特有的微苦回甘。“比在长街烤的多了点野劲,”他含糊不清地说,指缝里漏出的饼屑引来几只海鸟,“像岛上的花一样,长得泼辣。”
阿砚坐在田埂边的星木凳上,这凳子是用“同源号”的旧船板改的,木纹里还嵌着星砂粒。他看着三人在花田间忙碌:星明趴在测向仪前记录数据,笔尖在星纱纸上划出淡蓝的光;焰朵蹲在火焰花旁,用指尖轻轻拨开花苞检查长势;小穗则举着竹篮,把掉落的花瓣都捡进去,说要攒着做香包。
风穿过灯塔的星力聚光镜,带着“嗡鸣”的轻响掠过花田,叶片上的露水被吹得簌簌落下,在沙地上汇成细小的溪流,顺着田埂的凹槽往远处淌,像在画一张无形的网,把花田、灯塔、沙滩都连在了一起。
“该给花田立个木牌了。”阿砚忽然开口,声音被风送得很远,“就像长街的‘潮生园’,得有个名字记着。”
小穗立刻蹦起来:“叫‘星田’吧!你看这星苔会发光,牡丹茎上有星纹,连火焰花苞都带着星点,像把星星种在了田里!”
焰铁举着锄头在田边的火山岩上敲了敲:“我这就去刻!用东侧的焰纹石,刻上三族的字,让路过的船远远就能看见。”
星明从测向仪里调出星轨图:“我来设计纹样,就用共生座的星轨围着‘星田’二字,再加上东域的稻穗和西陆的火焰纹,跟长街的木牌呼应。”
三人说干就干,焰铁扛着焰纹石往灯塔下的石桌走,石面上还留着昨天拌花肥的痕迹;星明铺开星纱纸,用星毛笔勾勒图案,笔尖的星砂在纸上晕出淡蓝的光;小穗则把捡来的花瓣压进书页里,说要做木牌的装饰。
阿砚走到花田中央,看着那些蓬勃生长的花草。牡丹的紫红茎秆已经长到半人高,叶片边缘泛着星砂的银光;火焰花苞胀得像要裂开,外层的鳞片上沾着火山灰,透着倔强的红;星苔则在地面织出片微光,把沙地染成了流动的蓝紫,踩上去像踩着融化的星子。
他忽然想起长街的潮生园。那里的三色花是温和的,顺着竹架攀爬,花瓣上的纹路规规矩矩;而孤舟岛的“星田”却带着股野气,牡丹茎秆往高处蹿,火焰花往岩缝里钻,星苔更是无拘无束地铺满地面,像群不受拘束的孩子,在风里肆意生长。
“阿砚爷爷!木牌刻好了!”焰铁的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石桌旁,焰纹石制成的木牌已经立了起来,石面被打磨得光滑,“星田”二字用东域的笔锋刻就,周围绕着虚空的星轨纹,角落还刻着西陆的火焰花,小穗捡来的花瓣被星力胶固定在字的间隙,像撒了把永不凋谢的花。
星明用星砂粉在刻痕里填色,银亮的粉末顺着纹路流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样晚上也能看见,”他拍了拍手上的星砂,“星力会让粉末发光,跟灯塔的光呼应。”
正午的日头晒得花田发烫,焰朵在田边支起了遮阳棚。棚架是用“同源号”的旧帆杆搭的,棚顶蒙着东域的蚕丝布,边缘缀着西陆的焰绒穗,风一吹就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长街的老槐树在摇叶子。
“测了星象,”星明啃着星麦饼,指着天上的共生座,“未来三天都是晴天,适合给火焰花授粉。我带了长街潮生园的三色花粉,说不定能杂交出新品种。”他从工具箱里掏出个小陶罐,里面的花粉金紫相间,是去年特意收集的。
焰铁放下锄头,往手上吐了口唾沫:“我来帮忙!西陆的授粉法我熟,用焰绒刷子沾花粉,轻点在花苞上就行。”他的粗手指捏着细软的焰绒刷,动作竟透着难得的轻柔,像怕碰坏了那些饱满的花苞。
小穗则举着竹篮,跟在两人身后收集多余的花粉。她的篮子里已经装了小半篮,金的、紫的、红的混在一起,像把彩虹碾成了粉。“焰朵姐说要做花粉香囊,”她仰着脸对阿砚说,“挂在灯塔上,风一吹,全岛都能闻到花香。”
阿砚坐在遮阳棚下,看着他们在花田里穿梭。星明的星纹长袍扫过星苔,带起片蓝紫的光;焰铁的工装布蹭过牡丹叶,沾了满身的紫红;小穗的裙摆沾着花粉,跑起来像只扑棱棱的花蝴蝶。三人的影子在花田里交叠,与那些蓬勃的花草融为一体,分不清哪是人影,哪是花影。
他忽然想起共荣库的登记簿。离开长街时,他特意把簿子带在了身上,说要把孤舟岛的故事也记进去。此刻簿子就放在手边的石桌上,风吹过纸页,露出前几章的字迹——从“同源号”启航到灯塔落成,从同根田播种到星田立牌,那些日子像花田里的草,不知不觉就长满了时光的缝隙。
“该记第九十七章了。”阿砚拿起炭笔,在新的纸页上写下:“孤舟岛‘星田’成,牡丹抽茎,火焰含苞,星苔铺地;三族合力授粉,制花粉香囊;立焰纹石牌,星砂填色,与灯塔光相照。远岛生锦绣,风里共长歌。”
笔尖划过纸面的声响,混着花田的风声、测向仪的嗡鸣、孩子们的笑,像首没有乐谱的歌。远处的“同源号”正在卸货,船员们扛着长街的星麦、虚空的星晶、西陆的香料,脚步声在沙滩上敲出沉稳的节拍,像在为这首歌打鼓。
傍晚的霞光染红河面时,星田的花忽然开了第一朵。是朵火焰花,花瓣边缘泛着金红,中间却透着点三色花的紫,显然是沾了星明带来的花粉。焰铁举着焰绒刷愣在原地,星明的测向仪“嘀嘀”作响,屏幕上的星轨曲线突然变得陡峭——两种星力在花瓣上剧烈碰撞,又迅速融合,像两滴不同颜色的墨,在水里晕成了新的色彩。
“开了!开了!”小穗跳起来,辫子上的花瓣装饰掉落在星苔上,立刻被蓝紫的光包裹,像颗小小的星。
阿砚走上前,看着那朵新奇的花。它既有西陆火焰花的热烈,又带着东域三色花的温婉,花瓣上的星砂粒在霞光里滚动,像把两地的时光都凝在了蕊心。他忽然明白,所谓“共荣”,从来不是让远方变得和故乡一样,而是让不同的水土、不同的气息、不同的故事,在新的土地上碰撞、融合,长出既熟悉又陌生的模样。
夜幕降临时,星田的花陆续绽放。牡丹的紫红里透着银,火焰花的金红里泛着紫,星苔的蓝紫在月光下流淌,把整个花田变成了流动的锦绣。灯塔的光投在花田上,与星苔的微光交相辉映,远处的“同源号”亮起了三色灯,帆影在浪里起伏,像在为这片花田伴舞。
阿砚把登记簿放进随身携带的木盒里,盒底铺着长街的星砂和孤舟岛的火山灰。他知道,第九十七章的故事只是星田的开始,就像那朵刚开的花,未来还会有更多新奇的色彩,更多动人的歌,在这片连接着故乡与远方的土地上,一年年生长,一代代传唱。
海风穿过星田,带着混合的花香漫向灯塔,漫向沙滩,漫向停泊的“同源号”。那香气里有长街的记忆,有孤舟岛的气息,还有无数个正在发生的瞬间——它们像星田的花,既扎着旧土的根,又迎着新光的方向,在岁月里,开出属于自己的锦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