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玄的指尖还残存着怀表裂痕的温度,那道金光像是被谁按了暂停键,不再闪烁,却也没消失。他不动声色地将表收回内袋,作战服自动调整了面部轮廓和身高,转眼就成了个戴黑框眼镜、拎着文件夹的“社会学调研员”。
灵汐早就绕到了前头,赤足踩在花瓣上,光晕一圈圈荡开,像小孩踩水坑故意弄出声响。
“喂,小朋友,你迷路了吗?”她仰起脸,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秋穗胸前别着的那枚旧书签。
秋穗脚步一顿。
小樱和小狼同时回头。
“没有……”秋穗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左手下意识伸进衣兜,攥住了那枚书签。
灵汐歪头,奶音软糯:“你的书,在吃卡片哦,它好饿。”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小狼右手立刻滑向腰间的符纸袋,眼神锐利如刀。小樱下意识挡在秋穗前面,眉头微皱:“你在说什么?”
星玄慢悠悠走上来,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不好意思啊,这是我妹妹,想象力比较丰富。”他笑得人畜无害,“我们是附近大学来做社区观察的,刚才看你们三个每天同路,但从不说话,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小狼冷声道,“所以你们专门跟踪小学生?”
“别误会。”星玄摊手,“我们研究的是‘非语言社交距离’,比如为什么住同一条街的人,会像隔着银河系。”
小樱眨眨眼:“可是……我们其实聊过天的。”
“对啊。”星玄点头,“但不是现在。”
秋穗站在后面,没说话。她的鞋底几乎没碰地面,整个人像是被风托着往前飘。星玄眯眼——这不是轻功,是某种规则在替她行走。
他悄悄激活赛亚人感知。
视野瞬间切换。
一团扭曲的文字流缠绕在秋穗胸口,像藤蔓勒进血肉,正缓慢抽取空气中飘散的透明颗粒。那些颗粒原本是卡牌的残影,如今成了养料。
“不是工具。”他传音给灵汐,“是寄生。”
灵汐抱紧怀里的布偶小树,轻轻哼起一段没人听过的调子。歌声里带着星砂般的微光,洒向秋穗胸前的书签。
那团文字流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
秋穗呼吸一滞,脸色发白,手指掐得更紧。
“它疼了。”灵汐低声说。
“说明它有感觉。”星玄冷笑,“那就不是书,是活的。”
小狼察觉到异常,符纸在指间翻了个面:“你们到底是谁?”
“合法公民。”星玄收起文件夹,“顺便提醒一句,你们那位朋友身上的东西,正在把魔法世界当自助餐吃。”
“你说秋穗?”小樱急了,“不可能!她一直很安静,也很善良!”
“善良的人也会被附身。”灵汐踮脚,将一枚星辰碎屑轻轻贴在书签表面,“你看,它不想让你记得——可你明明想说话,对吧?”
秋穗喉头滚动。
嘴唇动了动。
终于挤出一句极轻的话:“……谢谢你,小不点。”
话音落下的刹那,街边一片樱花叶忽然凝实半秒,上面浮现出模糊的“风”字,随即又褪去。
星玄挑眉。
有效。
这不只是记忆残留,是回应。
“你们搞什么鬼!”小狼一步上前,符纸扬起,“别靠近她!”
“我们没碰她。”星玄耸肩,“倒是你们,有没有发现她走路从来不踩影子?”
三人齐刷刷低头。
秋穗的影子淡得几乎看不见。
“还有。”星玄继续道,“她养的猫今天路过家门口,都没进去。因为它不记得屋里住着谁了。”
小樱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猫的事?”
“我猜的。”星玄笑,“但猜中了,对吧?”
空气再次沉默。
灵汐却突然抬手,指向秋穗的书包侧袋:“那里,有个名字被擦掉了。”
众人顺着看去。
一个原本写着“佐佐木秋穗”的姓名贴,右下角被人用橡皮反复擦拭,只剩一道浅痕。
“我没……”秋穗摇头,“我不记得为什么要写这个……”
“因为你快忘了自己是谁。”灵汐认真地说,“书替你活着,但它只记得你想让它记得的事。其他的,都被它吃了。”
“胡说!”小樱脱口而出,却又迟疑了,“可是……最近卡牌变得透明,是不是真的和她有关?”
“不是她的问题。”星玄纠正,“是‘书’的问题。它靠吸收记忆维持存在,而秋穗是它的电源插座。”
“那你打算怎么办?”小狼警惕地问。
“拆插头。”星玄说,“但得慢慢来。直接拔了,她可能跟着一起断电。”
灵汐这时忽然闭眼,耳朵微微动了动:“听,它在翻页。”
没人听见声音。
但星玄感觉到怀表内侧传来一丝震动,像是有人在敲玻璃。
他掏出怀表,裂痕依旧,但这次,金光是从内部透出来的,节奏稳定,像心跳。
“它在学习。”他说,“刚才那段对话,它记下来了。”
“所以呢?”小狼皱眉。
“所以它开始怕了。”星玄笑了,“怕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让秋穗想起自己是谁。”
秋穗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我……是不是很久没跟妈妈说过话了?”
“你妈上周还给你送过便当。”小樱愣住,“就在校门口。”
“可是……”秋穗摇头,“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因为‘书’觉得那不重要。”灵汐轻声说,“它只保留你一个人独处的记忆,那样它才能成为你唯一的依靠。”
星玄蹲下来,平视秋穗的眼睛:“你每天走这条路,是不是总觉得少了什么?”
秋穗瞳孔微缩。
“不是人,不是事。”星玄继续,“是一种‘本该发生却没发生’的感觉。比如,本该有人叫你名字,本该有人跟你分享午餐,本该有人在下雨天借你伞。”
秋穗的手指松了一点。
“你不是不想说话。”星玄说,“是你以为自己从没想过要说。”
灵汐这时伸手,轻轻碰了碰书签。
那一瞬,整条街的樱花同时震了一下。
不是风。
是“书”在合上一页。
星玄感觉到怀表猛地一烫,裂痕中的金光剧烈跳动,像是收到了某种警告信号。
他迅速收起表,低声道:“它要切断连接了。”
“什么意思?”小樱紧张起来。
“意思是。”星玄站起身,拍了拍裤子,“接下来几天,秋穗可能会突然记起一些事,也可能完全失忆。它在挣扎。”
“那我们能做什么?”小樱问。
“让她重新拥有‘不需要书也能存在’的理由。”星玄看向秋穗,“比如,有人记得她的生日;比如,有人知道她讨厌胡萝卜;比如,有人愿意陪她等最后一班公交车。”
秋穗抬起头,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系统派我来的。”星玄咧嘴一笑,“开玩笑的。其实是看你太像我前任——都是那种‘明明很难过却装没事’的类型。”
小樱噗嗤笑出声。
连小狼嘴角都抽了抽。
秋穗怔了一下,竟也轻轻扯了扯嘴角。
那是她今天第一次露出接近笑容的表情。
灵汐满意地点点头,抱着小树蹭了蹭星玄的手臂:“你刚才说得不错。”
“哪句?”
“当代社交破冰三大法宝,亲情版也适用。”
星玄摸摸下巴:“看来下次可以试试请她喝奶茶,加双份珍珠。”
“先别乱来。”灵汐压低声音,“它还在听着。”
果然,下一秒,秋穗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手指重新收紧。
星玄注意到,她书包拉链上挂着一只小小的布偶猫,线头有些脱落,像是被洗过很多次。
“那是她以前做的。”灵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猫的名字叫‘小豆’。三年前走丢了。”
“现在呢?”星玄问。
“现在。”灵汐望着远处一棵老树,“它每天傍晚都会在树下趴一会儿,虽然它已经不记得为什么了。”
星玄若有所思。
记忆可以被吞噬,但习惯不会轻易消失。
就像人忘了密码,手指还记得怎么输入。
他低头看了眼怀表,裂痕的金光渐渐平复,像是风暴前的宁静。
他知道,真正的对抗才刚开始。
而此刻,阳光斜照,樱花纷飞。
秋穗站在原地,左手仍握着书签,右手却无意识地摸了摸那只布偶猫。
街角的老树下,一只灰白相间的流浪猫正缓缓抬头,望向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