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数据流如同亿万根银针，刺入墨尘残存的意识。
黑暗。粘稠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声的绝对黑暗。
他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只有一种漂浮在虚无之中的失重感。灵魂深处，那张由碑灵构筑的幽蓝网络黯淡得几乎熄灭，只剩下几缕细微的电弧偶尔跳跃，带来针扎般的刺痛，提醒着他尚未彻底消亡。
【载体生命体征…极度微弱…灵魂链接稳定性：3%…环境扫描…未知高维空间夹缝…能量读数：混乱…法则压制：极强…】
碑灵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接触不良的古老仪器，每一个字都带着杂音和扭曲。
墨尘艰难地凝聚起一丝意识。发生了什么？
最后的记忆碎片汹涌而来——巡天者号残骸的冰冷触感，柳清璃心口那暗紫漩涡的疯狂吸力，机甲怪物撕裂空间的咆哮，还有…那道强行撕开维度、将他们卷入此地的、源自养父血符的暗赤光芒…
养父…血符…
他试图移动，却连转动“视线”都做不到。四周是纯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只有无处不在的、冰冷的法则压制，如同无形的巨山，镇压着他的灵魂和残存的力量。
【检测到…同源微弱波动…坐标：下方…距离：未知…分析波动属性…判定：目标（柳清璃）…生命信号：存在…状态：濒危…道虫母皇活性：低（休眠？）…】
清璃！
这个消息如同强心剂，瞬间刺激得墨尘意识清醒了几分。她还活着！虽然状态同样糟糕，但至少…还在一起！
他强迫自己忽略那几乎要碾碎灵魂的法则压制，将所有残存的意志力集中起来，如同在泥潭中挣扎，一点点地“感知”着碑灵提示的方向。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可能只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终于，他的“感知”触碰到了什么。
不是实体，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浩瀚无边的“存在感”。那仿佛是一片由无数冰冷光丝编织而成的、无边无际的海洋。每一条光丝都在高速流动，蕴含着庞杂到令人眩晕的信息流。它们彼此交织、碰撞、衍生，构成一个复杂到超越想象极限的立体网络。
而他和柳清璃，就像是不小心闯入这片光之海洋的两粒微尘，被无形的水流裹挟着，缓慢地沉向这片网络的某个…节点？
【分析环境光丝信息流…检测到…重复性结构指令…大量无效循环数据…高频率身份验证请求…类似…古文明…低级数据处理中心…但规模…超出计算极限…法则压制源…疑似源自该网络核心…】
数据处理中心？如此恐怖的法则压制，仅仅是一个…“数据中心”？
墨尘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想起了碑灵偶尔透露的碎片信息——“虚天神殿”、“天道监控”、“飞升陷阱”…难道…
就在这时，裹挟着他们的无形水流速度陡然加快！仿佛进入了某个高速通道！
前方的黑暗尽头，出现了一点微光。
那光芒迅速放大，显露出其真正的形态——那并非出口，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无数旋转的紫金色齿轮和数据光带构成的复杂结构！它如同一个冰冷的、没有瞳孔的巨眼，悬浮在光丝网络的中央，缓慢地自转着。无数纤细的光丝从网络各处汇聚而来，连接在它的表面，又被它吞吐出新的、经过“处理”的光丝，汇入网络的洪流。
而在这个“巨眼”结构的表面，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如同萤火虫般明灭的光点正在沿着固定的轨迹移动、劳作。它们的气息微弱而统一，带着一种麻木的、机械式的秩序感。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秩序法则聚合体…类似…虚天神殿下级节点…别称：天机星盘…功能：监控并处理特定区域能量循环与修士命运轨迹数据…法则压制强度…急剧升高！载体灵魂结构…即将崩溃！】
天机星盘！数据处理节点！
就在碑灵警报响起的瞬间，墨尘感觉到那股无处不在的法则压制骤然提升了数个量级！仿佛整个网络的“注意力”都短暂地聚焦到了他们这两粒不该存在的“尘埃”之上！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扫描意念如同水银泻地，瞬间渗透而来！
【异常数据流检测…来源：未知高维扰动…属性：混合（高污染孽铁\/秩序碎片\/道虫母巢）…威胁等级：高…执行：隔离…分析…抹除…】
那巨大的、齿轮构成的“星盘之眼”表面，一道紫金色的光束开始凝聚，锁定了墨尘和柳清璃所在的方位！毁灭的气息如同冰锥，刺痛着墨尘最后的意识！
绝对不能被发现！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哪怕只是最轻微的“抹除”程序，也足以让他们彻底湮灭！
墨尘疯狂地催动碑灵，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哪怕只是干扰一下对方的锁定。但碑灵的回馈只有绝望的杂音。【能量不足…法则压制…无法突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突生！
或许是受到外部“异常数据”的刺激，或许是内部运行到了某个周期，那巨大的“天机星盘”中心，几个巨大的齿轮缓缓错开，露出了内部更深处的结构——那不是冰冷的机械，也不是能量核心，而是一片…无法形容的景象！
无数枚拳头大小、散发着柔和却黯淡光芒的…金丹，被无数细小的紫金色光丝缠绕、固定，如同电路板上的电子元件，密密麻麻地镶嵌在星盘内部！这些金丹缓缓旋转着，每一次旋转，都散发出精纯的灵力波动和…微弱的、充满不甘与痛苦的生命气息！这些灵力波动被光丝抽取、汇入数据洪流，成为维持这个庞大网络运行的…“电池”！
修士金丹！以修士的金丹作为驱动数据节点的“电池”！
这一幕带来的震撼，甚至暂时压过了死亡的恐惧！
“咔嚓…”
极其细微的、仿佛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
声音源自墨尘身旁不远处，同样被法则压制得无法动弹的柳清璃。她依旧昏迷，但她的身体表面，那些之前被机甲怪物撕裂、又被星舰投影能量勉强封住的伤口处，因为外界骤然提升的法则压制和内部道虫母皇本能的恐惧躁动，几道裂痕悄然扩大。
一滴粘稠的、散发着微弱银光和暗红污染气息的血珠，从一道裂痕中缓缓渗出，脱离了柳清璃的身体，飘向那正在凝聚毁灭光束的“星盘之眼”。
这滴血珠在浩瀚的数据洪流和恐怖的法则压制下，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就在它飘入那刚刚显露的、由无数金丹驱动的星盘内部结构的正前方时——
嗡！！！
那滴混合了柳清璃秩序本源、道虫母皇污染以及墨尘残留血符能量的血珠，仿佛一颗投入精密仪器的沙子，瞬间引发了难以预料的连锁反应！
血珠中蕴含的极其复杂矛盾的“信息”，与最近处几枚作为“电池”的金丹产生了无法理解的短暂共鸣！那几枚金丹猛地一亮，随即剧烈震颤起来！缠绕它们的光丝瞬间绷紧、闪烁！
整个“天机星盘”的运转，出现了亿万分之一秒的、微不足道的——卡顿！
那束已经锁定他们、即将发射的紫金色毁灭光束，光芒剧烈闪烁了一下，凝聚过程被打断了！
【错误！数据冗余…能量循环波动…来源：第七千三百四十一号能源单元…优先级：内部故障排查＞外部异常抹除…扫描中断…执行自检程序…】
冰冷的机械意念闪过。
那股死死锁定墨尘和柳清璃的毁灭性扫描意念，如同潮水般退去，转向内部那几枚异常震颤的金丹。
就是现在！
墨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抓住了这瞬息即逝的机会！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向碑灵发出嘶吼：“屏蔽！模拟周围数据流！最低功率！向下沉！”
【滋…指令接收…燃烧备用能源…启动环境拟态协议…功率：1%…持续时间：三息…】
一层极其稀薄、几乎透明的能量膜覆盖了墨尘和柳清璃，他们的气息瞬间变得与周围流淌的数据光丝几乎一模一样。那股裹挟他们的无形水流再次出现，趁着“星盘之眼”注意力转向内部的刹那，卷着他们飞速下沉，绕过了那巨大的节点结构，冲向这片光之网络更深处、更黑暗的区域。
冰冷的、齿轮转动的声音渐渐远去。
墨尘最后“看”到的，是那“天机星盘”内部，几枚出现异常的金丹被紫金光丝粗暴地剥离、分解、化为精纯的能量被网络吸收，然后新的、黯淡的金丹被填充进去，继续着无声而绝望的旋转…
无尽的黑暗再次包裹而来。
但这一次，黑暗之中，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一些冰冷的、巨大的、轮廓难以分辨的阴影，开始在前方的数据流光海中若隐若现。它们寂静地悬浮着，如同沉睡的巨兽，散发着比“天机星盘”更加古老、更加死寂的气息。
【警告！进入…高危险未知区域…能量读数：零…法则残留：极端异常…检测到…大量…结构类似…巡天者号残骸…但…状态…无法解析…数据库无匹配记录…】
碑灵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而墨尘左胸空洞处，那块沉寂许久的青铜碎片，在此刻，突然轻微地、冰冷地…震颤了一下。
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同类的呼唤？或者说…坟墓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