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里弥漫着消毒水、血腥和汗液混合的沉闷气味。军医老周的话像一块冰,砸在每个人心上。陆震云的高烧似乎退下去一点点,呼吸也平稳了些,但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沉沉地昏睡着,对外界的一切毫无知觉。老周疲惫地靠在墙边,闭目养神,抓紧时间恢复体力。小七蜷缩在门边,手里还攥着那把匕首,耳朵警惕地竖着,捕捉着楼外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另外两名战士轮流在狭窄的楼梯口警戒,不敢有丝毫松懈。
暂时的安全,并没有带来丝毫轻松。顾清翰站在低矮的窗边,透过木板的缝隙,望向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和错综复杂的里弄屋顶。这个藏身处,能找到已是万幸,但绝非久留之地。它太脆弱了。位于居民区边缘,虽然相对隐蔽,但并非与世隔绝。白天难免有人经过,刚才的救治动静虽然极力控制,但难保没有引起注意。更重要的是,池田的搜捕网正在不断收紧,像梳子一样反复梳理着这片区域。祥叔的茶馆被捣毁就是前车之鉴,谁也不知道下一把火会烧到哪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伴随着暴露的风险。顾清翰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回想起潜入这一路看到的景象:增加的岗哨、频繁的巡逻队、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氛。池田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绝不会轻易罢休。等待,意味着坐以待毙。
可是,转移?老周的话言犹在耳:“必须绝对静养!不能再移动!”陆震云现在的状态,哪怕轻微的颠簸都可能造成致命后果。这是一个两难的绝境:留下,危险迫近;离开,可能直接要了陆震云的命。
顾清翰的目光再次落回床上那个虚弱的身影上。陆震云安静的睡颜下,是生命与死亡脆弱的拉锯。他不能拿这个人的性命去赌运气。但同样,他也不能让所有人困死在这个即将可能暴露的陷阱里。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上粗糙的木刺,大脑飞速运转。需要找一个地方,一个比这里更隐蔽、更不易被搜查、又能满足基本医疗条件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在上海滩如同凤毛麟角,尤其是在当前这种高压之下。他想到了几个战前备用的、极其隐秘的安全屋,但多年过去,是否还能用?是否已被敌人掌握?
风险巨大,但别无选择。
这时,楼下隐约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和狗吠,似乎有搜查队伍在邻近的巷子活动。所有人的神经瞬间绷紧。小七猛地握紧了匕首,看向顾清翰。楼梯口的战士也打出了警戒的手势。
嘈杂声渐渐远去,虚惊一场。但这次短暂的惊吓,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顾清翰心中的天平。不能再犹豫了。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老周、小七和战士们,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这里不能待了。敌人离我们太近。老周,我明白你的担心,但留下风险更大。我们必须尽快转移,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他看向昏迷的陆震云,眼神复杂,但语气异常坚定:“我会想办法,把移动的风险降到最低。但我们必须走。”
这个决定意味着他们将再次踏上生死未卜的旅程,而最脆弱的那个人,将承受最大的考验。但留在原地,等待他们的很可能只有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