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里弥漫着伤口腐烂的甜腥气和压抑的绝望。小七冒死弄回来的磺胺粉,暂时遏制了感染的进一步蔓延,但陆震云肩头的伤口深处似乎已经坏死,化脓更加严重。药物只能治标,无法清除病根。更糟糕的是,他开始发起高烧。
起初只是低烧,陆震云还能强撑着保持清醒,指挥小七和阿成轮流警戒。但很快,体温急剧升高,他的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呼吸变得急促而灼热。他时而清醒,眼神因高热而显得异常明亮,但说不了几句话就疲惫地闭上眼;时而陷入昏睡,眉头紧锁,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在抵抗无形的痛苦。
“水……水……”陆震云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呻吟。
小七赶紧用破碗端来一点还算干净的雨水,小心地喂到他嘴边。水顺着嘴角流下,打湿了脏污的衣领。陆震云吞咽困难,大部分水都浪费了。
阿成撕下自己内衣最后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料,蘸着冷水,不停擦拭陆震云的额头、脖颈和腋下,试图物理降温。但布片很快就被体温烘热,效果微乎其微。
“怎么办……这样下去不行啊……”小七看着陆震云痛苦的样子,急得直跺脚,声音带着哭腔,“这药根本不管用!大哥烧得这么厉害,会……会烧坏的!”
阿成也是满脸焦虑,他摸了摸陆震云滚烫的额头,又看了看那狰狞肿胀、不断渗出黄白色脓液的伤口,沉重地摇了摇头:“伤口里面烂了,光靠这点药粉不行……得动手术,把烂肉挖掉,不然……不然这高烧退不下去。”
动手术?在这破庙里?没有器械,没有麻药,没有消毒条件,甚至连干净的水都缺!这无异于天方夜谭!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破庙里的每一个人。他们看着他们敬若神明的大哥,那个一向坚不可摧的男人,此刻被伤病折磨得虚弱不堪,生命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而他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束手无策。
外面的世界依旧危机四伏,池田的搜捕网没有丝毫松懈的迹象。他们被困在这绝地,缺医少药,弹尽粮绝。希望,正随着陆震云越来越微弱的气息,一点点流逝。
夜深了,风雨似乎更大了些,雨水从破庙屋顶的漏洞滴落下来,在地上汇成一小滩浑浊的水洼。气温骤降,寒意刺骨。
小七和阿成轮流守着陆震云,用自己单薄的身体为他遮挡风雨。陆震云的高烧似乎到了顶点,他浑身滚烫,却开始不停地打寒颤,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冷……好冷……”他在昏迷中蜷缩起身体,无意识地呢喃着,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小七赶紧把能找到的所有破布、干草都盖在他身上,但陆震云依旧冷得发抖。
就在这意识模糊的高热中,陆震云紧蹙的眉头似乎松开了片刻,干裂的嘴唇轻轻翕动,发出几个极其模糊、几乎被风雨声吞没的音节:
“清翰……冷……”
这声无意识的呼唤,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却像一道闪电,击中了小七和阿成。两人瞬间僵住,对视一眼,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言喻的酸楚。
大哥在叫顾先生的名字。在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他潜意识里呼唤的,是那个远在千里之外、却始终牵挂着他们的人。
小七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赶紧用袖子擦掉,别过脸去。阿成也红了眼眶,默默低下头。
破庙里,只剩下风雨声、陆震云粗重痛苦的呼吸声,和那声消散在空气中的、承载了太多思念与无助的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