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警察局那栋灰扑扑的砖楼门口,空气里还残留着午后的燥热和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站在台阶上,眼神复杂地看着门口。不远处,还有几个没挖到具体消息却嗅到不寻常气息的报馆记者在徘徊,以及一些被拦在警戒线外、伸长脖子看热闹的路人。
顾清翰独自一人从警局大门里走了出来。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脚步略显虚浮。几个小时的盘问和压力,虽然并未真正伤及他分毫,却像一场无声的消耗战,抽走了他不少精力。他脸色有些苍白,但背脊依旧挺得笔直,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他刚走下两级台阶,还没来得及适应外面的光线和嘈杂,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便已快步越过人群,径直来到了他的面前,挡住了有些刺目的阳光。
是陆震云。
他穿着一身深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微敞,脸色冷峻,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先是迅速在顾清翰身上扫过,确认他无恙,随即那双冷电般的眼睛便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意味,冷冷地扫过台阶上的警察、远处的记者,以及所有投来探究目光的人。
凡是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或后退了半步。
在众目睽睽之下,陆震云没有任何犹豫,他伸出手,并非只是示意性的搀扶,而是极其自然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力道的,一把揽住了顾清翰略显单薄的肩膀。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隔着薄薄的长衫布料,热度清晰地传递过来,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几乎将顾清翰大半个身子都护在了自己的臂弯和身形之下。这是一个保护意味极浓,甚至带着几分占有性宣告的姿态。
顾清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能感觉到周围那些瞬间变得更加密集和探究的视线,如同针一样扎在他身上。陆震云这个动作,太过直接,太过强势,几乎是将他们之间那种微妙而私密的关系,赤裸裸地摊开在了公众视野之下。
但他没有挣脱。此刻,陆震云手臂传来的力量和温度,像一道坚固的壁垒,将他从警局带出来的那身寒意和孤立无援感瞬间驱散。
陆震云揽着他,转身面向街道,准备带他离开。他的目光再次冷冷地环视一圈,仿佛在用眼神划下一道无形的界线,警告所有窥探者。
然后,他微微低下头,靠近顾清翰的耳边。这个动作在旁人看来,无比亲密,充满了呵护的意味。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音量控制得恰到好处——既像是情人间的低语,却又足以让附近竖着耳朵的人隐约捕捉到那充满威慑力的核心词句:
“别怕,”他说道,每个字都像砸在地上的石子,沉甸甸的,“我看谁敢动你。”
这句话,是对顾清翰的安抚,更是对周围所有潜在敌人的警告,是陆震云毫不掩饰的、最强硬的宣示——这个人,由我陆震云护着!动他,就是与我为敌!
顾清翰的心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股极其复杂的、汹涌的情绪瞬间席卷了他。有劫后余生的恍惚,有对陆震云不顾一切维护的感激,有对这份过于直白和强势的保护所带来的无措,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因这份毫不避讳的偏袒而滋生出的悸动……五味杂陈,翻腾不休,让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时竟说不出任何话。
他只能微微侧过头,避开陆震云过于靠近的、带着灼热气息的脸庞,目光落在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上。
陆震云没有再说什么,揽着他的手臂紧了紧,以一种半护半拥的姿势,带着他穿过那些意味不明的目光,走向停在路边那辆显眼的黑色汽车。
他亲自为顾清翰拉开车门,护着他的头顶让他坐进去,然后才绕到驾驶座。发动机轰鸣响起,汽车绝尘而去,留下身后一片窃窃私语和诸多猜测。
车内,气氛沉默而微妙。
顾清翰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潮依旧澎湃难平。陆震云刚才那句话,那句宣告,还在他耳边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敲击在他的心坎上。
陆震云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依旧冷硬,但紧抿的唇线似乎柔和了些许。他没有看顾清翰,却仿佛能感受到他此刻混乱的心绪。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车子驶入相对安静的法租界街道,陆震云才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杜明诚的脏手段,我会处理。你只管安心待着。”他顿了顿,补充道,“从今天起,搬来陆公馆住。”
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是经历了这次惊险后,陆震云做出的最直接、最彻底的保护决定。
顾清翰闻言,猛地转过头看向他。
陆震云依旧目视前方,但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