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殿的檀香燃得正旺，三股青烟在梁间缠缠绕绕，将三位长老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元景祖师！您可得给仙门一个说法！”
张长老将拂尘往案上一拍，雪白的胡须抖得像风中的芦苇，“蓝玉烟这一年的所作所为，简直是把仙门的脸踩在地上！前阵子走火入魔，差点把千年仙基毁于一旦，如今更是变本加厉，从人间带回个娼妓的女儿 ——”
“张长老慎言。” 玄清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淡青色的茶汤里荡开一圈涟漪，他抬起眼，目光清凌凌的，像含着层薄冰，
“那孩子眉眼干净，只是出身微寒了些。何况，出身从来不是衡量心性的标尺。”
他指尖转着玉色的茶盖，月白的衣袍袖口绣着细密的药草纹，看似散漫的姿态里，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玄清仙长这是要为他强辩？”
另一位来自流云宗的长老猛地拍向案几，茶盏被震得跳起来，滚烫的茶水溅在明黄色的锦缎袍角上，“仙凡殊途是天规！她娘是妓女，这种来历的孩子留在仙山，传出去只会让人笑掉大牙！”
“还有那魔界之事！” 第三位长老紧接着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明明只是缔结盟约，他却在魔界盘桓数月，还私下与魔尊去人间鬼混！这要是让其他仙门知道了，还以为我们仙界要与魔族同流合污！”
元景祖师捻着长须的手顿了顿，鎏金长明灯的光晕在他眼底流转，半晌才缓缓开口：“玉烟年轻气盛，是有些莽撞了。”
“莽撞？” 张长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拔高了音量，“祖师这话未免太轻描淡写！他这是公然挑衅仙门规矩！若不严惩，日后如何服众？”
“张长老这话，倒是让我想起些旧事。” 玄清突然轻笑一声，放下茶盏，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遍大殿，
“前日与玉烟去人间，并非私会，而是三界会审玉烟被害一事，我与魔尊都在场，算不得私下往来。诸位这般颐指气使，看来是全然忘了，那日玉烟为了救助我仙门弟子如何舍身相搏的了。”
“我记得当时有两个弟子都是您的门下，不知是您修为太低还是不敢上前，竟然放任自己的弟子被那藤蔓困死......”
“你！你不要胡说！”
“且不说那个，那孩子也是我们三人一同救下的，若诸位觉得他做得不对，便是觉得我与魔尊也处事不当了？”
他话音刚落，殿内霎时安静下来。谁都知道，玄清看似是个闲散的医者，实则地位与实力仅次于元景祖师，一手医术出神入化，修为更是深不可测。当年有不开眼的魔族长老挑衅，被他弹指间废了修为，从此再无人敢小觑。
张长老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张嘴，终究没敢再说什么。流云宗的长老也垂下眼，假装整理衣袖，显然是认怂了。
元景祖师轻咳一声，瞪了玄清一眼：“清师弟，不得无礼。长老们也是为了仙门着想，你怎能这般说话？” 话虽严厉，眼底却没有半分真怒，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玄清挑了挑眉，没再反驳，重新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品着，仿佛刚才那个气场全开的人不是他。
“好了。” 元景祖师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玉烟的事，我心里有数。诸位都是仙门元老，当以大局为重，切莫听信流言，自乱阵脚。”
三位长老见状，知道再争下去也讨不到好，反而可能得罪玄清，只得悻悻地应了声，各自告退了。
殿门关上的瞬间，元景祖师才看向玄清，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呀，还是这么护短。”
玄清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师兄这话说的，难道你就不护着他？”
“去把蓝玉烟带来。”
侍立在角落的弟子刚应声，玄清已捻着茶盖笑出声：“师兄这是打算亲自审？当年他把你最宝贝的墨玉棋盘弄坏了，你也没这般急着召见。”
元景祖师抬手敲了敲案几，鎏金灯盏晃出细碎的光晕：“少贫嘴。那孩子如今越发胆大，再不管教，怕是要把天捅个窟窿。”
夏蓝正在后山教阿雁辨认草药，指尖刚掐断紫芝的根须。
【系统：警告！宿主师父有事召唤，侍从即刻便到，请做好准备。】
脑海里突然炸响机械音。
他手一抖，紫芝的汁液溅在指尖，带着清苦的凉意。
“仙尊，你的脸好白。” 阿雁仰着小脸，手里还攥着颗刚摘的红果，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夏蓝摸了摸她的头，将红果塞进她掌心：“去跟安英师兄玩，师尊去去就回。”
转身时，后颈的汗毛都在发麻，【系统你能不能别每次都搞突然袭击？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
【系统：宿主当前身份为仙尊，理论上不会被吓死。】
片刻后，夏蓝立在殿门口，白衣广袖垂落如浸了月光的流水，见了殿内二人，规规矩矩躬身行礼：“弟子见过师父，见过师叔。”
【系统：警告！检测到高强度情绪波动源！元景祖师心率 110 次 \/ 分钟，玄清仙长嘴角上扬 30 度，建议宿主保持低姿态。】
夏蓝心头一紧，他攥了攥袖口，不等问话便 “咚” 一声跪在青石地砖上，膝盖撞出的闷响在殿内荡开：
“弟子知错，请师父责罚。”
玄清刚送进嘴边的茶差点喷出来，挑眉看向元景：“师兄，玉烟倒是越发长进了，知道先认错再挨揍。”
元景祖师盯着地上那抹白色的身影，目光渐渐恍惚。
二百年前那个血雨腥风的夜晚，他还是仙界至尊，带着玄清巡查下界，却在蓝氏府邸的废墟里，撞见个浑身是血的少年。
那孩子缩在断柱后，手里紧攥着半把染血的匕首，胸口插着的箭羽还在微微颤动，可那双眼睛里的恨意，却比淬了毒的刀锋还要凛冽。
“你是蓝家的？”
元景蹲下身时，少年突然挥刀刺来，刀锋划破他的手背，留下道至今未消的疤痕。
后来才知，蓝氏三百七十一口，一夜之间被仇家屠戮殆尽，连刚满月的婴儿都没放过。这孩子被父母藏在枯井里，听了整整一夜的惨叫。
【系统：检测到元景祖师回忆杀！当前情绪波动剧烈，建议宿主保持沉默。】
“起来。” 元景祖师的声音突然哑了，指尖捏着玉佩的力道让指节泛白，“我何时说要罚你了？”
夏蓝维持着下跪的姿势没动，额角抵着冰凉的地砖：“弟子私自带凡人孩童回山……”
玄清突然打断他，将茶盏往案上一搁，“那日我与魔尊都在场，难不成要把我们三个都罚一遍？”
【系统：玄清仙长开启护短模式！好感度上升，建议宿主顺势接话！】
夏蓝刚要开口辩解，元景祖师已沉声道：“你可知那孩子的来历？”
“知道。” 他喉结滚了滚，声音压得很低，“她母亲是人间教坊司的…… 弟子知仙凡殊途，可那孩子若是不管就会被扔进乱葬岗，弟子实在……”
“实在忍不了？” 元景祖师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些微怅然，“跟你小时候一个模样。刚被我带回仙山时，见了条受伤的野狗都要抱回房医治，转身却对着仇人画像练剑到天明。”
夏蓝抬头，额前碎发扫过眉骨。
原主记忆里，那段被仇恨啃噬的岁月总是模糊的，只记得元景师父每日逼他练字抄经，把他按在棋盘前对弈到深夜，用琐碎的时光一点点磨平他眼底的戾气。
更多的他逼问系统也很难问出什么。
他从未想过，原主小时候竟是这般矛盾的模样。
【系统：解锁部分隐藏剧情 —— 蓝玉烟的成长史！由于年代久远，记录不全。检测到宿主心率飙升至 130 次 \/ 分钟，建议深呼吸平稳情绪！】
“师父……”
“我当年为何让你每日抄《清心诀》？” 元景祖师起身走到他面前，玄色道袍扫过地砖发出轻响，“不是要你忘了仇恨，是要你学会带着仇恨活下去。”
他俯身扶起夏蓝，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你十五岁那年，单枪匹马闯去仇家府邸，却在最后关头收了手 —— 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成了。”
顿了顿，他又道：“规矩是死的，人心是活的。你若连见死不救都做得出来，才真该罚。”
夏蓝怔怔地站着，看着元景祖师鬓角的白发。
当年仙门上下都劝这位至尊另择良徒，说蓝玉烟心术不正，满身戾气。
可元景力排众议，手把手教他御剑，陪着他在思过崖面壁，在他走火入魔时耗损百年修为为他稳固仙基。这些事，原主记忆里有，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
【系统：分析元景祖师微表情…… 嘴角上扬 5 度，瞳孔放大，判定为欣慰！宿主逃过一劫！】
“可张长老他们……”
“他们？” 玄清嗤笑一声，用茶盖撇去浮沫，“当年你初登仙尊之位，他们也是这般嚼舌根，说你不详，不配执掌仙界。结果呢？你只用三年就平定了叛乱，和魔界终止了几百年的混战。”
元景祖师瞪了他一眼：“清师弟！”
“师兄这是要护着那些老顽固？” 玄清挑眉反击，“当年若不是你把蓝氏灭门的卷宗压下来，让他们知道玉烟是……”
“住口！” 元景祖师突然厉声打断，殿内的檀香瞬间凝滞。
夏蓝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碎片突然涌现：元景师父把他抱上仙山时，衣袍上沾着的血迹；每年三月初三，后山那座无名坟前的新土；还有他成为仙尊那天，元景在结界外对他说 “去吧，别让你爹娘失望”。
莫非，蓝家灭门的背后，还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系统：警告！检测到禁忌词汇 “蓝氏灭门”！元景祖师血压飙升！建议转移话题！】
“师父，弟子想求您一件事。” 夏蓝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颤，“阿雁她……”
“那孩子你想留便留着。” 元景祖师转过身，背对着他整理道袍，“让安英教她些基础吐纳，至于仙门功法……”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等她再大点，由你亲自教。”
夏蓝愣住了，玄清在旁用口型比了个 “放心吧”。
“多谢师父！”
“别忙着谢。” 元景祖师拿起案上的戒尺，却没转身，“三日之内，把《仙凡戒律》抄三百遍。还有，下次再跟魔尊勾肩搭背，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夏蓝刚要应声，玄清已笑着挥手：“还不快走？等着留在这里喝茶？”
退出清虚殿时，廊下的风带着紫藤花香扑过来。
夏蓝摸着发烫的膝盖，突然想起自己在原主记忆看到的元景师父传位那天的场景。
老仙尊摘下自己戴了二百年的玉冠，亲手扣在他头上，轻声说：“我的玉烟啊，长大了。”
【系统：检测到宿主心境变化…… 从 “扮演” 切换为 “融入”！奖励技能 “一脉相承”—— 自动领悟师门隐藏行事准则！】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元景祖师扶他起身时的温度，又难免想起自己的徒弟安英。
这或许就是师徒一脉的宿命 —— 明明都带着一身伤，却偏要为别人撑伞。
清虚殿内，玄清看着夏蓝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身影，突然笑道：“师兄，你当年力排众议收他为徒，还把仙尊之位传给他，可曾后悔过？”
鎏金灯的光晕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比我当年，更懂得何为守护。”
【系统：最终判定！本次危机完美化解！宿主获得 “元景祖师的偏爱”（隐藏 buff）！后续挨揍概率降低 50%！】
夏蓝摸了摸袖袋里的凝神丹，那是玄清塞给他的，说是给阿雁安神用的。他抬头望向后山的方向，那里有等着他回去的孩子们。
这仙尊之位，或许没那么难坐。
走在回后山的路上，夏蓝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穿书前的日子。
父母安康，家里的银行和金融生意红红火火，从未让他为生计操过心。大三岁的姐姐温柔体贴，姐夫入赘后，两人恩爱有加，小外甥更是活泼可爱，每次视频都奶声奶气地喊他舅舅。
他人生最大的挫折，便是那次伤病，让他没能走上武术体育的道路。但成绩优异的他，听从父母的安排学了金融，毕业后在上海打拼，也算顺风顺水。
唯一的烦恼，便是自己是个深柜，还没找到合适的男友，也没想好该如何向家人出柜。
相比于蓝玉烟满门被灭的惨痛，相比于阿雁失去母亲的孤苦，他的生活简直是蜜罐里泡大的。可正因为如此，他心思格外细腻，更能体会到他们内心深处的伤痛与渴望。
【系统：检测到宿主对剧情人物共情度提升！开启 “感同身受” 被动技能，可更精准把握角色心理！】
夏蓝深吸一口气，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他想起安英最近正在为凝丹做准备，回去还得指点他几句修炼上的关窍，那孩子性子踏实，就是有时太过急躁，得好好叮嘱一番。
心念及此，他下意识地运转起内腑的灵力，想要探查一番自身的状态。
可就在灵力流转至灵台时，一股突如其来的惊悸猛地窜了上来，像是有谁在意识深处发出一声微弱的求救，细若游丝，却又无比清晰。
夏蓝脚步一顿，猛地停下。他四下张望，周遭只有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连只飞鸟都没有，静谧得有些诡异。
“谁？” 他在心里默问，同时小心翼翼地将一丝神识探向灵台深处。
那里一片混沌，像是蒙着层厚厚的雾，刚才那求救般的悸动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夏蓝皱紧眉头，再次尝试着在灵台中探究询问：“方才是谁？”
过了片刻，灵台深处传来一阵模糊的嘈杂声，像是隔着厚厚的墙壁听人说话，隐约能辨出几个音节，却怎么也听不真切。
他心头一紧，连忙呼唤系统：【系统，你能检测到什么吗？我的灵台好像有点不对劲。】
然而，脑海里没有传来系统惯常的机械音，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刺耳的电流声，“滋滋” 作响，像是信号受到了强烈的干扰。
夏蓝的心沉了下去，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全神贯注地守着灵台，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电流声持续了许久，久到夏蓝都快要以为不会再有下文时，灵台深处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那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强烈的失真感，却让夏蓝的血液瞬间冻结 —— 那声音，竟然和他自己的声音极为相似！
“我…… 在…… 哪里？”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夏蓝顿时遍体生寒，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地撞在旁边的树干上，疼得他闷哼一声，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楚。
我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