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片埋葬了追兵、也埋葬了过往的雪原,萧彻带着一身风霜与内心的孤寂,继续向北跋涉。雪原的酷寒渐渐被湿润的雾气与连绵的山峦所取代。他不知不觉中,踏入了一片名为“青莽山脉”的广袤地域。这里古木参天,藤蔓缠绕,瘴气弥漫,空气中充满了草木腐烂与奇异花香混合的复杂气味,对于萧彻而言,这片山脉充满了驳杂而旺盛的生命能量,其中夹杂着稀薄的灵气、微弱的妖气以及各种草木毒素的混合气息。他体内的混沌气旋自发地、缓慢地运转着,如同一个挑剔的食客,分辨并吞噬着那些对自身有益或无害的能量粒子,过滤掉有害的瘴毒,这让他在这片险地中反而感到一种异样的“舒适”。
与北境雪原一览无余的死寂不同,青莽山脉充满了危险的生机。毒虫蛇蚁潜藏于落叶之下,诡异的食人花在阴影中悄然绽放。他凭借混沌气对能量波动的敏锐感知,能轻易避开那些气息强大或充满剧毒的存在,如同一个幽灵,在这片迷宫中艰难穿行。
连日的奔波与警惕,加上体内混沌气尚不能圆融掌控的消耗,让萧彻的精神疲惫不堪。在一处地势险峻、布满了湿滑青苔的悬崖小径上,他一时不察,踩塌了一块松动的岩石,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向着深不见底、弥漫着浓雾的峡谷坠落!
下坠的疾风刮过耳畔,死亡的阴影骤然降临。萧彻下意识地全力催动混沌气护体,灰蒙蒙的气流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屏障,疯狂吞噬着下坠带来的巨大冲击动能,将其转化为一股向上的托举之力。 但下坠之势太猛,仓促间难以完全化解。就在他即将撞上谷底狰狞乱石的前一刹那,一道碧绿色的流光,如同林间最灵巧的飞鸟,以惊人的速度从斜刺里冲出!
那是一只通体青碧、神骏非凡的灵鹤!鹤背上,坐着一位身着淡青色宗门服饰的少女。少女约莫二八年华,容颜清丽,眉眼间带着一股不染尘俗的灵秀之气。萧彻的混沌气敏锐地感知到,这少女身上散发着一股纯净而充满生机的木属性灵气,与她座下灵鹤的气息浑然一体,温和而富有亲和力,与他之前接触的充满杀伐、怨念的能量截然不同。 她不顾危险,驾驭灵鹤俯冲而下,在千钧一发之际,伸手一把抓住了萧彻的手臂!
“抓紧!”少女的声音清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灵鹤发出一声清越的长鸣,双翅奋力扇动,承受着两人的重量,艰难地向上攀升。萧彻能感觉到,灵鹤体内那股精纯的灵兽妖力在剧烈消耗,他下意识地收敛了混沌气的吞噬本能,生怕一不小心伤到这救命的灵禽。 最终,他们有惊无险地落在了悬崖上方一处较为平坦的草地上。
“你没事吧?”少女跳下鹤背,关切地看向惊魂未定的萧彻。她肩头的青鸾也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气息有些“奇怪”的陌生人。
萧彻稳住心神,深吸一口气,暗中平复着因应激而躁动的混沌气,拱手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萧彻,不慎失足,若非姑娘出手相救,恐怕已粉身碎骨。” 他刻意收敛了气息,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普通的落难者。
少女摆了摆手,露出一个有些羞涩的笑容:“举手之劳而已。我叫林晚,是青云宗的外门弟子。这青莽山脉深处很危险的,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她打量着萧彻风尘仆仆、衣衫略显狼狈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同情。
“青云宗?”萧彻心中微动,他曾听闻过这个位于青莽山脉中的隐世宗门。他能感觉到,这宗门所在的区域,天地灵气比外界浓郁许多,对他混沌气的滋养大有裨益。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几声尖锐的呼哨和隐约的嘲笑声。
“看!又是那个‘兽语者’林晚!”
“哼,整天跟畜生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出息?”
林晚听到这些议论,原本明亮的眼眸瞬间黯淡下去,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落寞,但她很快又挺直了脊梁,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嘲讽。她低声对萧彻说:“这里不安全,跟我来。”
林晚将萧彻带到了青云宗外围一处偏僻的山谷——灵兽谷。这里仿佛是宗门的一个被遗忘的角落,灵气却意外地浓郁,谷中栖息着许多温顺或受伤的灵兽。林晚似乎与它们极为熟稔,所到之处,灵鹿亲昵地蹭她的手心,灵鸟会落在她的肩头歌唱。
萧彻静静地观察着。他能“看”到林晚与灵兽之间,存在着一种微妙的能量共鸣,一种基于信任与生命本源的沟通,这与他依靠混沌气强行吞噬或威慑的方式截然不同。这种纯粹的能量交互,让他体内的混沌气都似乎变得平和了一些。
“这里平时很少有人来,”林晚一边熟练地给一只受伤的雪狐包扎伤口,一边轻声说道,“它们……比有些人更懂得感恩。”
萧彻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他能感觉到,林晚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能与这些灵兽天然地亲近、沟通,这是一种罕见的天赋。然而,在注重传统修炼法门和阶级地位的宗门里,这种“与兽为伍”的天赋,反而成了她被排挤、被视作“异类”的原因。这让他产生了一丝同病相怜之感——他们都是某种意义上的“异类”。
就在萧彻准备告辞离开时,山谷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能量波动和一声惊慌的尖叫!
“不好!是小茶!”林晚脸色骤变,立刻朝着波动传来的方向冲去。萧彻略一迟疑,也跟了上去。
只见山谷尽头,一处原本平静的古老祭坛周围,此刻空间扭曲,光华乱闪,一个复杂的阵法被意外激活,形成了一个混乱的能量漩涡!一个穿着阵法师袍、看起来年纪更小、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的少女,正被困在漩涡中心,她手忙脚乱地试图稳定阵法,却因为紧张而连连出错,导致能量更加狂暴,眼看就要将她撕碎!正是苏小茶。
“小茶!别慌!稳住阵眼!”林晚急得大喊,但她对阵法一窍不通,根本无法靠近。
苏小茶吓得脸色发白,带着哭腔喊道:“晚姐姐!我、我不小心改动了古阵的符文……现在控制不住了!呜呜……怎么办啊!”
眼看能量漩涡越来越不稳定,即将爆发。萧彻目光一凝,他虽不懂此阵奥秘,但混沌气对一切能量都有着本源的感知和影响。他一步踏出,沉声道:“让我试试!”
他闭上双眼,全力催动混沌气。这一次,他尝试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精细操控。他将混沌气化为无数比发丝更细的涓流,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狂暴的能量漩涡之中。混沌气不再展现其霸道吞噬的一面,而是如同最灵巧的工匠,精准地找到能量结构中最脆弱的连接点和冲突节点,或疏导,或抚平,或是以自身为媒介,暂时承载那些无处宣泄的狂暴能量。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需要入微的感知和绝对的控制力。萧彻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精神高度集中。
渐渐地,狂暴的能量漩涡开始平息,扭曲的空间恢复正常,祭坛周围的光芒也稳定下来。
“成功了!”苏小茶惊喜地叫出声,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林晚长舒一口气,看向萧彻的目光中充满了感激和不可思议:“萧公子,你……你竟然能平息这古阵的反噬?真是太感谢你了!”
萧彻收回混沌气,微微摇头,感受着刚才操控力量时那种精妙入微的体验,心中有所明悟:“混沌气,并非只有吞噬毁灭一途,或许……也能用于调和与构建?” 他答道:“侥幸而已。这阵法能量虽强,但其根基似乎与天地本源相通,我恰好有些特殊的法门可以影响。”
经此一役,三人之间的关系悄然拉近。苏小茶对萧彻充满了好奇和崇拜。林晚也放下了最初的戒备,邀请萧彻在灵兽谷稍作休整。在灵兽谷相处的短短几日里,萧彻尝试用混沌气中蕴含的那一丝微弱的、被净化过的生机能量,帮助林晚救治了几只重伤的灵兽,效果出奇的好,这让他对自身力量有了新的认识。 听苏小茶兴致勃勃地讲解她那些天马行空的阵法构想时,他也能从能量流动的角度提出一些独到的见解……一种在患难与共中产生的、纯粹而简单的信任,开始在他们之间萌芽。
然而,青莽山脉的宁静之下,暗流依旧汹涌。萧彻能隐约感觉到,在他动用混沌气平息古阵时,似乎有一两缕极其隐晦、带着探究意味的神识,曾从山脉深处扫过。他的混沌气,如同黑夜中的明灯,已经引起了一些隐藏在暗处目光的注意。 这短暂的安宁,如同暴风雨前的平静,即将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