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地重归安静。
那片恐怖的黑色蛛潮，又如同退潮般，悄无声息地缩回了白日澜的袍底。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远处，一堆散落的骨头架子上，幽幽的白光亮起。
【天赋‘死亡回响’已触发。】
碎骨重聚，那个被龙腾公会围殴致死的骷髅剑士，重新站了起来。
它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骨手，又警惕地望向不远处的白日澜。
这个穿着破烂法袍的“Npc”，刚刚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瞬秒了四个玩家。
白日澜开启了索敌。
【猫是流体lv6】
他开口，伪装下的人类嗓音听起来温和而平淡。
“没事吧？”
骷髅剑士，没有回应。
它只是握紧了手里那把快要烂穿的铁剑，身体微微下沉，摆出了一个防御的姿态。
看骨骼或许应该称呼为“她”？
白日澜也不在意。
他指了指地上那几个玩家掉落的垃圾装备。
“他们的尸体还在复活点。”
“你可以用灵魂汲取，让他们多损失一点经验。”
听到这话，骷髅剑士眼眶里的魂火明显跳动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张开下颚骨，似乎想说什么，但只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
白日澜瞬间明白了。
“不会灵魂之声？”
他伸出骨指，一缕微弱的死灵力在他的指尖凝聚，然后轻轻一弹。
那缕能量没入骷髅剑士的眉心。
一段关于如何震荡灵魂，用精神力在空气中“写字”的技巧，直接传输了过去。
白日澜愣住了。
她消化着脑海里多出来的信息，看向白日澜的眼神里，警惕少了几分，疑惑却更多了。
她尝试着调动自己的魂火。
很快，几个由灵魂能量构成的、略显歪扭的半透明文字，在她面前浮现出来。
【你是玩家？】
白日澜点了点头。
他意念一动，解除了[伪装魔法·人类]。
那张属于“瑞兹”的白发青年面孔迅速消退，露出了他本来的骷髅模样。
他头顶的Id也随之显现。
【Id：梅林·邓布利多】
骷髅剑士眼眶中的魂火，剧烈地闪烁起来。
她面前的文字都跟着抖了抖。
【是你？梅林大佬！】
那个霸占了排行榜第一，把内测大佬都干沉默的神秘玩家。
居然也是亡灵种族。
还是个骷髅。
“大佬说不上。”
白日澜的灵魂之声响起，听起来比伪装的人类嗓音要冷清许多。
“只是运气好而已。”
他打量了一下对方。
“你才是厉害，不用语言沟通就能接到任务。”
骷髅剑士的魂火暗淡了些许，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白日澜接着说。
“亡灵玩家有自己的聚集地，你走错方向了。”
他将乱尸岭的坐标，直接通过好友申请发送了过去。
骷髅剑士点了同意，看着地图上多出的那个标记，魂火重新明亮起来。
【谢谢。】
她道了声谢，但好奇心终究还是战胜了拘谨。
【大佬你是什么职业？刚才那个技能……也太酷了吧？】
“亡灵法师。”
白日澜平静地回答。
“至于刚才那些，是死灵蛛巢召唤的小蜘蛛。”
他顿了顿，补充道。
“我用职业被动命令它们藏在了袍子里。”
[亡者低语Lv1：你能模糊地听懂亡灵的呓语，你能命令一些低等级的亡灵……]
这个技能，本来是让他跟低级亡灵进行简单沟通的。
但白日澜意外发现，这种被动，足以让他对这些智力低下的死灵小蜘蛛，下达“隐藏”和“待命”的指令。
这些小蜘蛛只能存在一天，之后就会自动消散。
与其让它们在沼泽里发呆，不如带在身上。
于是，就有了刚才那掉SAN值的一幕。
骷髅剑士眼眶中的魂火，瞬间明亮了几个度。
【死灵蛛巢……亡者低语……】
她用灵魂能量在面前重复着这两个技能的名字，歪歪扭扭的字体都透着一股兴奋。
原来如此。
不是什么变态的隐藏技能，而是职业技能的组合运用。
这个梅林大佬，对职业的理解太深了。
她看向白日澜的眼神，已经从单纯的敬畏，变成了对技术流高玩的崇拜。
【大佬，你这个技能……我能学吗？】
她小心翼翼地打出这行字。
白日澜沉默了。
他打量着眼前的骷髅剑士。
职业不同。
技能树完全是两个方向。
亡灵法师的技能，一个剑士怎么可能学到。
更何况他这是从蜘蛛身上偷来了的技能。
除非……有什么特殊道具复制过去。
但那种东西，现在这个阶段根本不可能出现。
“应该不行。”
白日澜的灵魂之声很平静。“这是特殊情况下，才能获得的技能。”
骷髅剑士眼眶里那两团明亮的魂火，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下去。
恢复了之前那种平平无奇的亮度。
【……哦。】
过了好几秒，一个孤零零的字，才在她面前缓缓浮现。
【那……那我不打扰大佬了。】
【我这就去您说的那个地方看看！】
骷髅剑士对着白日澜的骨架，笨拙地行了个礼。
她转身，还没走两步，又猛地停下，想起了什么。
她快步跑到那几个龙腾公会玩家消失的地方，那里只剩下几件破烂的白板装备，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只有玩家能看到的墓碑标记。
她抬起骨手，对着墓碑标记发动了技能。
几缕微不可见的灰色气流被强行从虚空中抽出，没入她的魂火。
做完这一切，她才心满意足地转过身，迈开骨腿，朝着白日澜给的坐标方向，兴冲冲地跑去。
看着她那因为战斗而有些残破的骨架，白日澜抬起了手。
一发【暗影箭】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漆黑的轨迹，精准地命中了她的后心。
骷髅剑士的身体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她惊愕地回头，却发现自己残缺的血条，瞬间被一股温暖的能量补满了。
一个绿色的治疗数字在她头顶冒出。
【您对[猫是流体]造成了有效治疗，为其增加了60点经验值。】
【您的天赋[神之恩赐·生命回流]已触发！您获得了[猫是流体]的最高基础属性：敏捷+1！】
【您有50%的几率获取其一项技能……获取失败！】
骷髅剑士眼眶里的魂火闪烁不定，在她面前，一行新的灵魂文字缓缓浮现。
【？？？】
那个巨大的问号，完美表达了她此刻的茫然。
用伤害技能奶人？
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白日澜没有解释。
他的灵魂之声平静地响起。
“我还有任务。”
说完，他便转身，朝着密林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骷髅剑士站在原地，看着他那披着破烂法袍的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在林叶的阴影中。
告别了这位亡骸种玩家，白日澜熟练地给自己套上了一层[伪装魔法·人类]。
他的骨骼扭曲变形，血肉滋生，很快，那个名为“瑞兹”的白发青年，再次出现。
他走出了乌木森林。
一座笼罩在暮色中的小镇，出现在地平线上。
乌木镇。
镇子的规模不大，但防御工事却修得有模有样。
高大的木质围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箭塔，上面有手持长弓的卫兵来回巡视。
镇门口，两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对每一个进出的人员进行着严格的盘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肃杀的气息。
凛冬帝国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白日澜压了压头上的兜帽，混在稀稀拉拉的进城人流里，缓步向前。
“站住！”
一声厉喝。
一个满脸横肉的卫兵队长，伸出长戟，直接拦住了他的去路。
卫兵队长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审视与怀疑。
“战争时期，所有人都得接受检查！”
“把你的兜帽摘下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白日澜没有动。
他空洞眼眶里的魂火，平静地审视着眼前这个满脸横肉的Npc。
[索敌]反馈的信息很简单。
【乌木镇卫兵队长Lv15】
一个普通的精英Npc，感知属性平平无奇。
白日澜抬起手，动作不快，却很稳定。
他抓住了兜帽的边缘，缓缓向后拉下。
一张属于“流浪法师瑞兹”的脸，暴露在乌木镇昏黄的暮色下。
苍白的皮肤，有些过长的白发凌乱地贴在额角，琥珀色的瞳孔里带着旅途的疲惫。
卫兵队长凑近了些，粗重的呼吸几乎喷在白日澜脸上，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他脸上来回扫视。
他是在检查有没有兽人或者其他异族的特征。
半晌。
卫兵队长粗鲁地“哼”了一声，收回了长戟。
“进去吧。”
他嫌恶地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
“别在门口挡路。”
白日澜一言不发，对着他微微颔首，然后重新拉上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汇入人流，走进了这座气氛紧张的边陲小镇。
镇里的气氛比他想象的还要压抑。
街道上行人稀少，一个个行色匆匆，脸上都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有巡逻队整齐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石板路上回响，显得格外清晰。
战争的阴影，已经笼罩了这里的每一个人。
至于白日澜为什么来到这里，维克图斯给他的那张地图，简直抽象得像一幅小学生的涂鸦，除了一个红叉，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需要一个本地人，告诉他那个所谓的“静谧墓园”到底在哪个犄角旮旯。
白日澜抬头看了看逐渐昏暗的天色。
他的目光，很快被街角一栋建筑吸引。
那是一栋双层的木质建筑，门口挂着一块歪歪扭扭的招牌，上面用粗劣的笔触画着一只手舞足蹈的棕熊。
【跳舞的熊】。
镇上唯一的酒馆。
和外面肃杀的气氛不同，这栋建筑里透出温暖的灯火和隐约的喧闹，是这片沉寂暮色中唯一鲜活的存在。
白日澜迈步走了过去。
离得越近，那股喧闹就越清晰。
还没等他推开门，里面吟游诗人高亢明亮的歌声，就穿透了厚重的门板，混杂着男人们粗犷的笑骂和酒杯碰撞的脆响，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