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动了。
在这间因绝望而空气凝固的零号研究室里，他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起头。
那双因力竭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之前所有的焦灼、愤怒、挣扎都已褪去。
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没有理会任何人。
径直穿过人群。
那些平日里身居高位的将领和学者，下意识的为他让开一条路，动作僵硬。
林风走到最高指挥官和龙老面前，停下脚步。
用一种不带任何波澜的语气，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话。
“给我三天假。”
整个研究室里，只有服务器散热风扇还在发出低沉的嗡鸣。
所有人都愣住了。
在世界毁灭的倒计时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候。
在整个龙国乃至整个世界都将希望寄托于他一人身上的时候。
他提出的请求竟然是这个。
一位肩扛将星的军部老人，脸上的肌肉因错愕而绷紧。
他向前踏出半步，似乎想开口斥责。
旁边的龙老伸出手，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臂，对他摇了摇头。
龙老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林风的脸。
他从那份异常的平静中，没有读到放弃，也没有读到颓丧。
读到的是一种比火山喷发前更加恐怖的寂静。
一种在做出某个决定后，将所有情绪都向内压缩的沉寂。
龙老松开了按住同僚的手，沉重的点了点头。
“准了。”
得到许可，林风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转身离开。
人群如摩西分海般，再次为他让开道路。
他的背影很直，步伐不快不慢。
每一步的距离都像是用尺子量过，精准得可怕。
他没有回自己那能俯瞰整个城市风景的大平层。
而是直接走向基地的另一个出口。
那里连接着通往最高级别军事医疗中心的专属通道。
......
特护病房外的廊道，灯火通明。
每一寸空间都站着一名全副武装、气息沉凝的龙盾精英。
他们是龙盾最精锐的力量，每一个都拥有独自镇守一方的实力。
此刻他们却像最忠诚的卫兵，守在这里。
当林风的身影出现在廊道尽头时，所有人的身体都在瞬间绷紧。
手下意识的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
一股无形的压力让这里的空气都变得黏稠。
林风停下脚步，目光扫过这些神情紧张的战士。
他只是平静的开口。
“我要进去，一个人。”
站在队伍最前方的秦晚晴没有丝毫犹豫。
她立刻对身旁的副官下达了命令，声音清晰而果决。
“所有非必要守卫全部撤离到五十米外。”
“清空监控室，只留我一人。”
副官愣了一下，但看到秦晚晴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立刻立正敬礼。
“是！”
全副武装的龙盾精英们如潮水般迅速退去，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整条廊道很快只剩下林风和秦晚晴两个人。
秦晚晴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
却发现任何安慰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她只是对着林风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转身走向不远处的独立监控室。
林风推开了那扇厚重的合金门。
病房内，各种代表着人类生命科学最顶尖水平的仪器正安静的运行着。
屏幕上跳动着平稳的绿色波形。
无数细若发丝的探针连接着床上那个安静沉睡的女孩。
冰冷的科技光芒与女孩那张苍白却依旧恬静的睡颜，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
林风走到病床边，拉过一张椅子。
金属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一声轻微的“刺啦”声。
在这间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静静的坐下。
就那样看着床上沉睡的妹妹，看了很久。
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苹果。
红彤彤的，很新鲜。
他又拿出一把小巧的水果刀。
刀刃很薄，在灯光下反射着冷光。
他开始削苹果。
动作很慢，很专注。
刀锋贴着果皮稳定的向下滑动。
一圈圈的果皮被削下，越来越长。
像一条红色的缎带从他手中垂落。
他的手很稳，稳得不像人类。
那圈果皮连绵不断，竟没有一丝断裂的迹象。
整个病房里只剩下刀刃划过果肉的那种细微的“沙沙”声。
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他和手中这个小小的苹果。
时间一点点流逝。
当最后一圈果皮被削下，一条完整的螺旋状果皮静静的躺在了他的手心。
看着那条没有断裂的果皮，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但他没有吃那个被削得干干净净的苹果。
只是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在了床头柜上。
做完这一切，他又从床边的矮柜上拿起了一本书。
那是一本装帧精美的童话故事书，封面画着彩色的城堡和南瓜马车。
林风翻开书页。
用一种近乎单调的、没有任何感情起伏的声音，开始给昏睡的妹妹读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遥远的国度，生活着一位美丽的公主……”
他的声音很轻，很平。
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在精准的播报着每一个音节。
那声音回荡在充满了高科技仪器的病房里，显得无比诡异。
却又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
独立的监控室内。
秦晚晴独自一人站着，双手抱在胸前，身体靠着冰冷的墙壁。
她看着主监控屏幕上的画面，一动不动。
屏幕上林风的侧脸被台灯柔和的光线勾勒出来。
他的表情平静得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只有嘴唇在一张一合，无声的念诵着那些属于童话的美好词句。
这一幕温馨得像一幅画。
却又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秦晚晴的呼吸有些困难。
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一阵阵的发紧。
她宁愿看到他暴怒，宁愿看到他发狂。
宁愿看到他将整座城市掀翻，也比现在这副模样要好。
因为她明白。
这片死水般的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足以将整个世界都燃烧殆尽的火山。
而现在他只是在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强行压制着那股力量。
「这比他毁掉一座城市更让人感到恐惧。」
一个念头在她心底浮现。
她闭上眼，不忍再看。
可耳边仿佛还能听到那个平直单调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一遍又一遍的回响。
“……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