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人的手指搭在沈清羽腕脉上，时间仿佛凝固。凌无影在数丈外焦躁低吼，纯黑的眼眸死死盯住灰袍人的动作，煞气翻涌不定，却因那深沉的忌惮而不敢再次贸然扑上。秦刚与冷凝霜屏住呼吸，重伤之躯让他们无力干预，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决定生死的一幕。
片刻，灰袍人收回了手。兜帽微抬，目光似乎扫过沈清羽怀中那本隐约露出轮廓的《寂灭涅盘经》，又落回他眉心那缕顽强流转的乳白雾气上。
“寂灭死气中强行孕出的…一缕先天生机…”他低声自语，声音干涩沙哑，如同两块磨石摩擦，“竟能与《涅盘经》意初步相融，吊住心脉…小子，你的运道，不知是好是坏。”
他并未采取任何救治措施，反而缓缓起身，目光转向一旁躁动不安的凌无影。
“至于你…”灰袍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元始胎印为基，无相圣骸为薪，幽冥煞气为火…竟被催化至如此境地。慕容枫…果然走了这条捷径。”
“慕…容…枫！”
这个名字仿佛一个开关，瞬间刺激了凌无影混乱的意识。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周身煞气再次暴涨，纯黑眼眸中的挣扎被纯粹的暴戾取代，身形一晃，猛地朝灰袍人冲来！速度快得只剩一道残影！
“冥顽不灵。”
灰袍人冷哼一声，这次他并未屈指弹击，而是双臂微张，宽大的灰袍无风自动。一股奇异的力场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并非刚猛的内劲冲击，而是一种粘稠、迟滞、仿佛能吞噬一切动能与生机的“域”。
凌无影冲入这片“域”中，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如同陷入无形的泥沼。他周身的漆黑煞气与这灰蒙蒙的力场激烈摩擦、抵消，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他疯狂挥拳踢腿，道道凌厉的黑气击出，却大多被那灰色力场扭曲、偏转、消融，少数几道迫近灰袍人身前，也被其袍袖轻拂间引向别处，在岩壁上留下深深的腐蚀痕迹。
“以寂灭之意，驾驭这至阴至柔的‘无相迟尺功’…”冷凝霜美眸中闪过一抹惊骇与明悟，“他…他真是无相门遗老？”
灰袍人的武功路数，与凌无影同源，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凌无影的煞气狂暴霸道，毁灭一切；而灰袍人的内力则阴柔绵密，侵蚀消磨。两者相斗，竟是那灰袍人凭借精纯无比的功力和对“无相”意境的深刻理解，隐隐压制住了力量虽强却混乱失控的凌无影。
但灰袍人显然也并不轻松。维持这“无相迟尺域”对他消耗极大，兜帽下的呼吸声明显沉重了几分。他似乎在等待，或者说，在引导。
就在凌无影的煞气被灰色力场不断消磨，攻势稍缓的刹那，灰袍人动了。他身形如鬼魅般飘忽，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贴面而过的煞气冲击，枯瘦的手指再次点出，这一次，目标并非凌无影眉心印记，而是他膻中穴！
指风凌厉，却依旧带着那股阴柔腐朽的意境！
凌无影本能地双臂交叉格挡，漆黑煞气凝聚如盾。
“噗！”
指风击中煞气盾，并未穿透，但那阴柔的劲力却如同跗骨之蛆，沿着煞气直透而入！凌无影浑身剧震，闷哼一声，踉跄后退，纯黑眼眸中闪过一丝短暂的清明，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混乱与痛苦淹没。他体内的煞气、圣骸之力、胎印本源，被这一指彻底搅动，如同沸油滴水，彻底失控！
“哇——”他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血液，血液落在地上，竟发出“嗤嗤”的声响，带着强烈的腐蚀性。他周身的煞气不再受控地外放，反而开始向内收缩、坍缩，皮肤下的青灰纹路如同活物般疯狂扭动，整个人蜷缩起来，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鸣。
“前辈！”冷凝霜忍不住惊呼。她看得出，灰袍人这一指，并非为了杀伤，反倒像是……用一种极端的方式，打破了凌无影体内那危险的平衡，将其推向了一个更危险的临界点！
灰袍人并未理会冷凝霜，他脚步不停，趁着凌无影体内力量失控、无力他顾的瞬间，身形一闪已来到凌无影身后。并指如剑，快如闪电般连点凌无影背后数处大穴！
每一指点下，都有一股精纯阴柔的无相内力透入，并非镇压煞气，而是如同引导洪流的渠坝，强行梳理着那狂暴混乱的力量洪流。
凌无影身体的颤抖更加剧烈，嘶吼声却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化作无意识的呻吟。他眼中的纯黑之色开始如潮水般退去，显露出原本的眼白和瞳孔，只是那瞳孔涣散，毫无焦距。周身沸腾的煞气也缓缓平息，不再具有那择人而噬的侵略性，而是如同疲惫的野兽般，盘踞在他体内深处。
做完这一切，灰袍人气息也紊乱了几分，他收回手，静静看着凌无影软软倒地，昏迷过去。
岩洞内，暂时恢复了死寂。
灰袍人转过身，目光再次投向昏迷的沈清羽，以及重伤的秦刚与冷凝霜。
“他体内煞气本源已被我暂时引入‘寂灭’假死之境，三日之内，不会复发。”灰袍人沙哑地开口，算是解释，“但此法治标不治本，一旦苏醒，反噬更烈。”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沈清羽身上。
“至于他…‘寂灭之地’的生机，加上《涅盘经》意，是唯一能引动‘元始胎印’，助其完成真正‘寂灭涅盘’，化煞为用的契机。”
他顿了顿，兜帽下的目光似乎穿透岩壁，望向外面的无尽黄沙。
“此地不宜久留。‘门’的波动已现，各方魑魅魍魉，很快就会嗅着味道找来。”
他弯腰，竟是将昏迷的凌无影单手提起，夹在肋下，然后又走到沈清羽身边，如法炮制。
“前辈…您…”秦刚挣扎着想开口。
灰袍人打断他，声音依旧冰冷：“想救他们，就跟上。或者，留在这里等死。”
说完，他不再多言，提着两人，步履沉稳地朝着裂缝出口走去，那看似缓慢的步伐，实则奇快无比，转眼已至洞口。
秦刚与冷凝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虽不知这灰袍人是何目的，但眼下，这已是唯一的生机。两人强提一口真气，互相搀扶着，艰难地跟上那道灰色的背影。
夕阳的余晖透过裂缝，将灰袍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他踏入残阳笼罩的黄沙，如同一个来自古老岁月的幽灵，携带着两个关系天下命运的青年，走向大漠深处未知的远方。
等待他们的，是生机，还是另一重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