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胜是在一阵剧烈的颠簸和浓郁的血腥味中恢复意识的。
他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是全身无处不在的酸痛，尤其是右臂，仿佛被放在火上灼烧过，又像是被无数细小的雷电反复鞭挞，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识海依旧传来阵阵针扎似的刺痛，魂力近乎枯竭，如同干涸的河床。他正躺在自己那间狭小的舱室床铺上，身下的粗糙麻布被汗水和渗出的血水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舱室随着船体的摇晃而吱呀作响，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重物拖拽的摩擦声，以及刀哥那粗哑却难掩兴奋的指挥声。浓郁的血腥味和一股奇特的、带着焦糊气息的魂力余韵，透过木板的缝隙不断钻入，提醒着他昏迷前那场惨烈而成功的猎杀。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却牵动了胸腹间的伤势，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醒了？”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从舱门处传来。
肖胜抬头，看见刀哥正站在那里。这位海鲨团的副团长看起来也颇为狼狈，脸色依旧有些苍白，衣袍上沾满了干涸的血迹和海水渍，但他那双独眼中闪烁的精光，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他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浓烈药味的黑色汤汁，走了进来。
“别乱动，你伤得不轻。”刀哥将药碗放在床边一个简陋的木箱上，“这是老算盘弄来的伤药，虽然比不上那些贵族老爷用的好东西，但对内伤和魂力恢复有点用处。”
肖胜没有客气，道了声谢，用未受伤的左手勉强端起药碗，一股难以形容的苦涩气味直冲鼻腔。他屏住呼吸，将温热的药液一饮而尽。一股灼热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随即在体内扩散开来，如同干涸大地迎来甘霖，虽然微薄，却实实在在地开始滋养他受损的经脉和近乎枯竭的魂力源泉。龟息功似乎被这股药力引动，开始自发地、缓慢地运转起来，加速着吸收。
“外面……怎么样了？”肖胜放下药碗，声音依旧有些虚弱沙哑。
“嘿！”刀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微黄的牙齿，兴奋地搓了搓手，“大丰收！绝对的大丰收！那畜生的尸体已经拖上来了，真他娘的大！皮、骨、血、筋、还有那根蕴含了大部分雷电本源的脊骨，都是顶尖的好材料！老子已经让老算盘初步处理封存好了，等回去找到合适的买家，绝对能换来大把的金魂币和修炼资源！”
他顿了顿，目光灼热地看向肖胜：“渔老，这次能成事，你居功至伟！没有你找到它、引它出来、最后还他娘的干扰了它的雷电，老子那一击绝对不可能那么顺利得手！你放心，答应你的那份，绝对只多不少！那二十斤深海墨藻，回去就给你！”
肖胜点了点头，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疲惫而欣慰的笑容：“刀哥言重了，是大家合力之功。”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那……魂环呢？”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之一。一个万年的魂环，对于任何魂师而言都是梦寐以求的至宝。虽然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吸收，但魂环的处理方式，往往能看出一个势力的底蕴和决策者的眼光。
提到魂环，刀哥脸上的兴奋之色稍稍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遗憾和凝重。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魂环……没了。”
“没了？”肖胜恰到好处地露出诧异之色。
“嗯。”刀哥解释道，“那玩意儿是万年魂环，能量太霸道了。团里除了老子，没人有资格尝试吸收。但老子的武魂是‘狂鲨’，虽然也带点水属性，可跟雷电完全不搭边，强行吸收，九成九是爆体而亡的下场。”
他走到舱室那扇小小的舷窗边，望着外面依旧有些浑浊的海面，语气带着一丝无奈：“而且，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先是来了那个能扭曲水流的鬼东西，后来又他娘的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条龙！虽然把那鬼东西吓跑了，但谁知道还会不会引来别的？带着个万年魂环，就像黑夜里的火把，太扎眼了。老子权衡再三，与其留着招灾惹祸，或者眼睁睁看着它消散，不如……”
他做了个抛掷的手势：“让它回归这片海了。至少，肥了这片水域，说不定几百年后，又能养出点什么宝贝。”
肖胜沉默了片刻，心中却是微微一动。刀哥这个决定，看似可惜，实则老成持重。一个无法利用的万年魂环，确实是烫手山芋，尤其是在自身实力受损的情况下。让其自然消散于大海，是最稳妥，也最符合海盗利益最大化的选择——滋养海域，意味着未来可能有更多的收获。
“刀哥英明。”肖胜轻声附和了一句，心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昏迷前，那魂环似乎向他偏移的微妙错觉。是错觉吗？还是……他识海中的电鳗武魂虚影，或者他自身对雷电的亲和力，真的对那魂环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吸引？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他压下。无论如何，魂环已失，多想无益。
“你好好休息。”刀哥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控制得很好，“这次收获巨大，团里需要时间休整和处理战利品。我们已经偏离航线不少，接下来会全速返回我们在附近海域的一个秘密据点。到了那里，再论功行赏！”
说完，刀哥便转身离开了舱室。
肖胜独自躺在床铺上，听着外面逐渐平息的喧嚣，感受着体内缓慢恢复的魂力和依旧刺痛的伤势。他闭上眼睛，开始全力运转龟息功，加速疗伤和恢复。
时间在航行与恢复中悄然流逝。接下来的几天，海鲨团的船只果然一直在全速航行，方向明确。肖胜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舱室内疗伤，偶尔出去透气，也能感受到船上气氛的变化。船员们虽然依旧对他保持敬畏，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放松和对未来收获的期待。那场猎杀万年魂兽的壮举，无疑极大地凝聚了这支海盗团的士气。
肖胜的伤势在龟息功和药物的双重作用下，恢复得很快。右臂的焦黑逐渐褪去，长出新的皮肉，虽然依旧使不上大力，但已无大碍。魂力也在几天内恢复了大半，并且他隐隐感觉到，经过这次极限的透支和与万年魂兽的间接对抗，他压缩后的魂力似乎更加凝练了一丝，对雷霆钓竿的掌控，尤其是对雷电之力的理解，仿佛也深刻了一分。
大约五天后，正在闭目修炼的肖胜，被一阵特殊的、有节奏的号角声惊醒。这号角声低沉而悠远，与平时使用的信号截然不同。
他走出舱室，来到甲板上。此时已是黄昏，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金红。他看到海船正驶向一片看似荒芜、只有几块巨大礁石零星分布的海域。
刀哥站在船头，手里拿着一个类似罗盘的魂导器，正在仔细校对方向。随着他一声令下，船只小心翼翼地绕过了几块看似随意的礁石，驶入了一片被巨大礁石环抱的、相对平静的内湾。
内湾的面积不大，但水很深，足以停泊数艘大船。最令人惊奇的是，在靠内侧的崖壁之下，竟然有一个天然形成的、被藤蔓和礁石巧妙遮掩的巨大洞穴入口！入口处的水深足够船只直接驶入！
这里，就是海鲨团的一个秘密据点。
船只缓缓驶入洞穴，眼前豁然开朗。洞穴内部空间极大，俨然一个天然的小型港口。岩壁上镶嵌着一些散发着微弱白光的萤石，提供了基础的照明。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岩石气息、海水的腥味，以及一股长期有人居住而产生的、混杂着食物、烟草和体味的复杂气味。可以看到洞穴深处搭建着一些简陋的木屋和帐篷，甚至还有开辟出的储存物资的洞窟。
显然，海鲨团经营此地已非一日。
船只靠上一处简陋的石质码头，缆绳被抛出，固定。船员们开始忙碌地将此次猎获的珍贵材料，从船舱中搬运下来，运往指定的储存点。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丰收的喜悦。
刀哥站在码头边，看着堆积如山的材料，志得意满。他大声宣布，今晚举行庆功宴，论功行赏！
喧嚣声中，肖胜却悄然退到了人群的边缘。他望着这处隐蔽的据点，望着那些兴奋的海盗，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海鲨团之行，目的已经达到。他证明了价值，获得了认可，也成功借助他们的力量，接触到了深海的资源，甚至间接参与猎杀了万年魂兽，极大地开阔了眼界，锤炼了自身。那二十斤深海墨藻，正是他下一步强化武魂所需的关键材料之一。
继续留在这里，固然暂时安全，甚至能分到不少好处。但他深知，海盗团终究是非之地，利益纠葛，危机四伏。他追求的是个人的超脱与力量的极致，而非在这片法外之海称王称霸。阿珠还在渔村等待，他的“苟道”之路，也不应长久依附于他人。
是时候离开了。
趁着所有人都在为庆功宴忙碌，无人注意他这边时，肖胜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船上自己的舱室，快速收拾好了他本就简单的行囊——主要是那二十斤用特殊油纸包裹好的深海墨藻，以及一些随身物品。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普通衣物，将雷霆钓竿收回识海。然后，他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凭借对船只结构的熟悉和对水性的了解，避开岗哨，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洞穴内湾那冰冷的海水中。
没有激起一丝水花。
他如同一条游鱼，凭借着龟息功对气息的完美收敛和对水流的掌控，迅速而安静地向着洞穴出口潜去。
身后，海盗据点中的喧嚣、庆功宴的篝火、以及刀哥可能发现他离去后的反应，都已与他无关。
他就像他手中的钓竿，悄无声息地来，满载所需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去，未曾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一个“渔老”的传说，以及海鲨团副团长心中，那份混杂着感激、遗憾与深深忌惮的复杂记忆。
冰冷的海水包裹着他，前方是逐渐亮起的出口光芒，以及通往更广阔天地的、未知的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