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坑之中,道一气息如风中残烛,却又顽强的燃烧着,并且越来越旺。
那焦黑如炭的体表之下,仿佛有江河奔涌之声隐隐传出,那是新生的元婴正在汲取天地灵气,重塑道基!
然而,外劫虽过,内劫方起。
道一的神魂,此刻正陷入一片混沌迷离之境。周遭不再是焦土废墟,而是不断扭曲变幻的光影。
忽而,他仿佛回到了青岚宗的山道,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负手而立,正是师伯玄玑真人。但下一刻,“师伯”转过身,面容模糊变幻,竟化作了赵天龙那阴沉的脸!
“道一,”赵天龙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追寻力量有何错?守护?何其可笑!看看这世间,弱肉强食,亘古不变!加入我们,星枢之道,方是通天正途!以你之资,何须困守这狭隘正道?权力!永生!触手可及!”
道一神魂微微一荡,过往与赵天龙的种种、对其下落的猜测、以及对强大力量的本能渴望,险些被引动。
但他立刻稳住心神,眼神恢复清明,冷声道:“力量若无人心驾驭,与野兽何异?赵天龙,你已入魔道,休想乱我道心!”
言语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绝。那幻象扭曲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如此轻易被识破。
场景骤变。
阴冷的小屋,药味弥漫。榻上,一位枯瘦的老人剧烈咳嗽着,正是道一逝去的爷爷。
老人伸出颤抖的手,眼神浑浊而充满失望:“一娃子……修仙,修仙……修得家也不回,修得爷爷临终都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你这修的什么仙?修的什么道?忘了根本,成了那无情无义的神仙,又有何用?不如回来……回来……”
声声诘问,如同钝刀割在道一心头最柔软之处。那是他深藏的愧疚与遗憾。
道一神魂剧痛,几乎要沉沦进去。是啊,修仙为何?长生为何?若连至亲都无法守护……
就在此时,他眼前闪过百花谷万千弟子修为被抽干、化为干尸的惨状,闪过阿秀险些被吞噬本源的惊险,闪过王虎、宗文虎、云曦并肩作战的身影,闪过玄玑师伯谆谆教诲与守护宗门的背影……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坚定,那丝愧疚化为更强大的动力。他对着爷爷的幻象,轻声道:“爷爷,孙儿未曾忘本。正因不忘,才更要走下去。修仙非为无情,恰是为了守护更多如您一般的人,免遭苦难,免遭欺凌。此心此念,天地可鉴!”
幻象中的爷爷怔了怔,随即露出一丝似是而非的欣慰笑容,如同泡影般消散。
心魔劫并未结束,反而愈发猛烈。种种幻象层出不穷:有修行瓶颈永无突破的绝望,有亲友惨死眼前的无力,有掌控无边力量后的迷失……七情六欲,贪嗔痴慢,被放大到极致,轮番冲击着他的道心。
道一谨守本心,任他幻象万千,我自岿然不动。那“护佑众生”的念头,经历雷劫洗礼与幻境磨砺,非但没有动摇,反而愈发纯粹璀璨,如同经过淬炼的精金,坚不可摧!
不知过了多久,万千幻象如同潮水般退去。
混沌之中,一点灵光自道一神魂深处绽放,越来越亮,最终照彻整个识海!
外界,焦坑之中。
道一体内那江河奔涌之声越来越响,最终化为一声清越龙吟般的道音自其体内传出!
轰!
一股全新的、浩瀚磅礴的气息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猛然自他体内爆发开来!周身焦黑的死皮瞬间震裂脱落,露出底下莹润如玉、宝光内蕴的肌肤!新生的骨骼如同金玉交鸣,血液流淌似大河奔涌!
丹田之内,那枚历经雷劫与心魔考验的金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三寸高低、眉眼清晰、与道一一般无二的小小婴儿!
这婴儿通体呈玄黄之色,周身环绕着细密的紫电雷纹,盘膝而坐,怀抱着一尊微缩版的、同样布满雷纹的地元重山,宝相庄严,呼吸之间,竟与外界天地灵气和脚下地脉产生着完美的共鸣!
元婴,成!
道一猛然睁开双眼,眸中神光湛然,似有山川演化,雷霆生灭!一股远超金丹期的威压自然流露,却又带着一种沉凝厚重、生生不息的道韵。
他成功突破了!
元婴初期!
“好!好!好!”玄玑真人连道三声好,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欣慰笑容。慧觉大师低诵佛号,面带赞叹。王虎、宗文虎更是喜形于色。
阿秀与云曦相视一笑,皆松了口气。
道一长身而起,略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只觉周身灵力奔腾浩瀚,神识笼罩范围暴涨,对天地灵气的感应清晰了十倍不止!
心念一动,那布满雷纹的地元重山便自体内浮现,悬于掌心,心意相通,如臂指使,威能远超以往!
他感受着这份脱胎换骨般的力量,心中却无太多狂喜,唯有经历劫难后的平静与坚定。
他目光扫过四周焦土,看到那些被天劫波及、彻底枯萎的花草,心中微动。
尝试着运转新生的元婴之力,那蕴含着一丝青帝生机气息与大地精元的灵力缓缓溢出,如同温润的春雨,悄然洒落周围地面。
奇迹发生了。
凡灵力所及之处,那些焦黑的土地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钻出了一点点嫩绿的芽尖!虽然微弱,却顽强地透发出勃勃生机!
与花想容强行掠夺、毁灭生机形成鲜明对比,道一突破后的逸散之力,竟带来了复苏与新生!
这一幕,让所有幸存下来的百花谷弟子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眼中爆发出激动与希望的光芒。
“一念花开……枯木逢春……”木婉清长老喃喃自语,眼中含泪,“这才是……真正的青帝传承之意啊……”
道一收敛气息,走到玄玑真人等人面前,躬身一礼:“劳师伯和各位担心了。”
玄玑真人扶起他,上下打量,满意之色溢于言表:“无需多礼。你能渡过此等异变天劫,更坚道心,实乃大造化。如今元婴初成,好生稳固境界。”
“弟子明白。”
道一目光转向远处那被封印的花想容,眼神微冷:“师伯,此獠可知晓星枢更多阴谋?或许可搜魂一探?”
玄玑真人摇头:“我与慧觉大师早已试过。其神魂中被种下极其恶毒的禁制,强行搜魂,只会触发禁制,令其神魂崩灭,甚至可能反噬搜魂者。方才那刺客亦是如此。”
道一皱眉,走到花想容身前。后者眼神涣散,嘴角挂着诡异的痴笑,似乎已彻底疯癫。
他沉吟片刻,还是并指如剑,小心地点在花想容眉心,一丝精纯的元婴神识缓缓探入。
果然,刚一触及其神魂核心,一股冰冷、诡异、充满星辰寂灭意味的禁制之力猛然反弹而来,带着自毁与反噬的意志!
道一立刻撤回神识,指尖微微一麻。
但在那接触的刹那,他依旧捕捉到了几块破碎凌乱的记忆碎片:
……无尽的黑暗虚空……一座巨大无比、被无数粗大锁链缠绕的青色古冢,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悲凉与死寂……古冢之上,隐约可见“青帝”二字,却被污血般的暗红符文覆盖……
……一个模糊不清、仿佛由万千星辰组成的冰冷眼眸,在虚空深处凝视……
……断断续续的嘶吼:“牢笼……皆是牢笼……挣脱……飞升……”
道一猛地后退一步,脸色微白,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怎么了?”玄玑真人察觉有异。
道一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只看到些许碎片……一座被锁链缠绕、符文污染的青色古冢,似是……青帝冢?还有‘牢笼’、‘飞升’等残缺信息。其神魂禁制太过霸道,难以深入。”
“青帝冢?牢笼?”玄玑真人眉头紧锁,与慧觉大师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星枢教的目标,似乎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惊人。
就在这时,一旁调息的阿秀忽然轻声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道一师兄,你提及青帝冢……我方才接受生息之泉滋养时,似乎……也隐隐感应到一丝极遥远、极微弱的呼唤,带着悲戚与禁锢之意,源自……南方。”
南方?
道一心中一动。青岚宗、百花谷乃至北境,皆处中土以北。南方,那是更为辽阔未知的地域。
星枢之谋,青帝冢,南方呼唤……线索似乎串联起来,却又迷雾重重。
元婴初成的喜悦被冲淡了几分,一股更大的紧迫感与责任感压在道一心头。
他看着满目疮痍的百花谷,看向身边历经生死的同伴,目光最终投向南方天际。
前路,似乎更加艰险,却也更加清晰了。
他握紧了拳,雷纹在掌心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