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苍凉悠远的号角声穿透风雪。
“冰渊号角！”凌清瑶脸色骤变，猛地望向东北方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仙宫最高等级的警讯！非灭顶之灾绝不会轻易吹响！永冻核心…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永冻核心！道一心中也是一凛。根据玄玑真人给予的玉简零星记载，那是北冥寒域最神秘也最危险的区域，传闻是上古冰河时代的源头，连北寒仙宫对其的了解都极为有限，等闲不敢深入。如今竟响起最高警讯？
“我们必须立刻前往冰眼哨站！”凌清瑶压下心中的惊惶，语气斩钉截铁。
“只有通过那里的特殊传讯阵，才能最快了解到核心区域的确切消息！”
情况急转直下，裂谷的危机未平，永冻核心又生异变，北冥之地仿佛一夜之间被推到了毁灭的边缘。
三人再无暇休整，甚至顾不上处理那些噬冰鬼狼的尸体，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化作三道惊鸿，朝着哨站方向疾驰。
越是靠近哨站，空气中的气氛越发凝重。风雪似乎都带上了一丝焦灼的味道，偶尔能看到一些北冥特有的小型生物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仿佛在躲避着什么无形的恐怖。
终于，在一片被巨大冰蘑菇群遮掩的山坳深处，三人找到了那处隐秘的哨站。哨站依山而建，几乎与冰壁融为一体，入口处布置着巧妙的幻阵。
然而，此刻幻阵已然失效，哨站那由玄冰加固的大门竟破碎了一半，门口残留着激烈的打斗痕迹和喷洒状的、早已冻结的暗红色血迹！
“出事了！”凌清瑶心猛地一沉，身影一闪便冲入哨站之内。
道一和云曦紧随其后，警惕地戒备着四周。
哨站内部并不大，此时却是一片狼藉。桌椅翻倒，玉简碎裂，墙壁上布满刀劈斧凿和法术轰击的痕迹。
两名身着北寒仙宫服饰的弟子倒在血泊之中，早已气绝身亡，脸上还凝固着惊怒与不甘的神情。
凌清瑶快步走到一座似乎是被强行破坏的传讯法阵前，蹲下身仔细检查，玉指拂过焦黑的阵纹，脸色愈发难看：“传讯阵被毁…是人为破坏！他们不想让消息传出去！”
她又迅速检查了那名弟子腰间的储物袋和身份令牌，沉声道：“是值守此地的赵师弟和刘师妹…他们遇害前似乎正在紧急传讯…”
道一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在一处不起眼的冰壁角落，发现了一道深深的、边缘光滑的切痕，残留着一丝极其阴冷的剑意，与暗瞳会修士的煞气功法截然不同。
“动手的不是暗瞳会。”道一沉声道，“这剑意…精纯而冰冷，更像是…纯粹的冰系剑修所为。”
而且，能如此干净利落地解决两名北寒仙宫精锐弟子并破坏传讯阵，凶手实力绝对不弱。
“冰系剑修？”凌清瑶一愣，在这北冥之地，除了她们北寒仙宫，还有哪个势力拥有如此强大的冰系剑修？而且为何要袭击仙宫哨站，阻断通讯？
就在这时，云曦忽然在翻倒的桌案下发现了一枚被踩裂了一半的玉简，她小心地将其拾起，尝试将一丝灵力注入。
玉简闪烁了几下，投射出一段极其模糊残缺、充满杂讯的影像和断断续续的声音，似乎是传讯即将被中断前最后的残留：
影像中是一片仿佛由无尽蓝黑色冰晶构成的奇异世界，狂风卷着冰屑如同刀片般飞舞…无数巨大的、形态扭曲的冰雕以各种挣扎恐惧的姿态被冻结在原地…背景音是呼啸的风声和一个男子焦急绝望的嘶吼：
“……核心…冰葬谷…复活了…它们…活了…快逃……呃啊——！”
声音到此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短促的惨叫和某种令人牙酸的、冰层高速蔓延冻结的咔嚓声。
影像最后定格的画面，是留影者前方，一尊原本死寂的、形似三头巨狼的狰狞冰雕，其表面冰层突然裂开，一只完全由幽蓝色坚冰构成的利爪猛地探出，抓向影像的方向！
啪！玉简彻底碎裂，化作了齑粉。
冰窖内一片死寂。
“……冰葬谷…冰雕…复活？”云曦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惧。
凌清瑶脸色苍白如雪，喃喃道：“冰葬谷…是永冻核心边缘的一处绝险之地，传说那里埋葬着无数上古时期被极致寒意瞬间冻结的恐怖生灵…它们…怎么可能复活？”
道一眉头紧锁，回想起灰袍人的话语——“北冥之水，非止一寒”。这突如其来的异变，与裂谷的双灾，与那神秘的星枢祭坛，是否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不止裂谷，整个北冥恐怕都出问题了。”道一沉声道，“有人不想让消息传递出去，是在掩盖什么，还是怕引来更强的注意力？”
他走到那被破坏的传讯阵前，仔细观察着残骸：“阵法核心被彻底毁坏，但…能量传导的基座似乎还残留一丝活性。圣女，可否尝试修复？或者，是否有备用方案？”
凌清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检查了片刻，摇了摇头：“核心阵纹被一种极其阴寒的力量彻底湮灭，无法短时间修复。备用的小型传讯阵只能短距离联系附近哨站，但如今…”她看了一眼门外冰原上惊慌逃窜的生物，意思不言而喻，附近的哨站恐怕也凶多吉少。
“那就去下一个据点，或者…直接去永冻核心外围查看！”
道一目光坚定，“我们必须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坐以待毙绝非良策。”
凌清瑶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然：“我知道一条通往‘冰葬谷’外围的隐秘路径，或许可以避开正面危险，窥得一丝真相。但那条路…同样危险重重。”
“事不宜迟，立刻出发！”道一果断决定。
就在三人准备离开这处伤心之地时，道一脚步忽然一顿，猛地转头望向哨站深处那面布满剑痕的冰壁。
就在刚才一瞬间，他左臂的青石契印，再次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悸动！
这一次，并非针对裂谷方向，也非针对东北的永冻核心，而是…直指脚下！
仿佛在这哨站冰层的最深处，有什么东西，与青石产生了共鸣！
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让原本就迷雾重重的局势，再添变数！这小小的哨站之下，难道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道一脚步猛地钉在原地。
“怎么了？”凌清瑶立刻察觉他的异常。
道一没回头，抬手示意安静。他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左臂。
那悸动又来了。微弱，却清晰。源自脚下极深之处。
不是裂谷的暴戾，不是核心的幽寒，更不是幽冥的死寂。而是一种…沉眠般的、厚重的、带着大地深处特有温钝的波动。
这感觉…有些熟悉。
像…像…
像伏牛山镇煞碑下的地脉！像青岚宗药渣谷吞噬的幽苔灵络！
是精纯的土系本源之力？
但这可是北冥！万丈坚冰之下，怎么会有如此精纯的土系本源？还被冰寒彻底隔绝掩盖，若非青石异动，他根本无从察觉！
“这下面…有东西。”道一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他蹲下身，右手按在冰冷的地面上。《地藏归元诀》运转到极致，混沌地元顺着掌心缓缓渗入冰层。
难。冰层太厚，太冷，阻碍极大。神识如同在泥泞的冰河中艰难下潜。
十丈…五十丈…一百丈…
凌清瑶和云曦屏息看着，虽不明所以，但都意识到道一发现了不寻常的东西。
忽然，道一按在地上的手掌微微一颤。
找到了！
在大约一百二十丈深的冰岩交界处，他的地脉感知捕捉到了一片极小的、异常的区域。那里的土石并非死寂，而是蕴含着一种极其内敛、却精纯无比的戊土精气！
其精纯度，甚至远超他以往接触过的任何土系灵物！
更让他心神震动的是，左臂的青石契印对此物的反应，异常清晰和…渴望？就像是遇到了更高层次的补品！
“一百二十丈深，东南角向下。”道一收回手，脸色凝重地指向哨站内一个角落，“那里，有非常精纯的土系本源之物。我的法宝对其反应强烈。”
“土系本源？”凌清瑶愕然，“北冥冰原深处？这…怎么可能？”这违背了北寒仙宫对此地的所有认知。
“不会有错。”道一语气肯定，“能在此地极寒深处保有如此精纯土元，绝非寻常。或许…与北冥的地质演变有关？甚至…是上古遗留？”
他看向凌清瑶：“哨站建在此处，是随意选择，还是另有原因？”
凌清瑶蹙眉思索：“此地是初代祖师所选，历代加固…宫志只记载此处地气相对稳定，利于构建阵法，并未提及地下有何异常。”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不过，有一则流传不广的轶闻，说初代祖师建哨站前，曾在此地冰层下闭关百年，出关后便选定此处…”
初代祖师？闭关百年？
道一心中一动。难道北寒仙宫初代祖师早就发现了地下的秘密？甚至…哨站建在此处，就是为了守护或者掩盖什么？
“能否下去？”道一直接问。青石的渴望做不得假，那东西对他至关重要。
凌清瑶看着那角落，又看看门外，面露难色：“一百二十丈坚冰…强行破开，动静太大，恐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而且此地刚遭袭击…”
“不必破开全部。”道一目光锐利，“只需一条能让我神识和灵力触及目标的通道即可。我有办法。”
他走到那角落，估算着位置。地元重山悬浮于掌心，缓缓旋转，散发出厚重的玄黄光芒。
“师姐，圣女，为我护法。只需片刻。”
云曦和凌清瑶对视一眼，各自点头，迅速占据门口和窗口位置，警惕外界。
道一凝神静气，操控地元重山缓缓落下，并非砸，而是如同钻头般，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缓缓旋转，接触冰面。
嗤…
坚冰在地元重山本源之力的作用下，竟如同遇到热刀的油脂般，无声无息地开始融化、汽化，形成一个仅容手臂通过的、笔直向下的深邃孔洞。
没有剧烈的爆炸，只有细微的消融声。孔洞边缘光滑如镜，散发出森森寒气。
道一的神识顺着孔洞急速下探，再次锁定了那片蕴含戊土精气的区域。
离得近了，感知更为清晰。那似乎是一块…深埋在冰岩中的不规则晶石？只有拳头大小，通体呈暗黄色，表面布满天然形成的、玄奥复杂的纹路，散发着沉稳厚重的气息。
就是它！
道一尝试分出一缕混沌地元，如同触手般缓缓探向那暗黄晶石。
就在混沌地元即将接触晶石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一直沉寂的暗黄晶石猛地一颤，表面纹路骤然亮起！一股磅礴、精纯、却带着极大抗拒意味的戊土之力轰然爆发，狠狠撞向道一探来的混沌地元！
轰！
道一只觉神识剧烈震荡，闷哼一声，那缕混沌地元竟被瞬间击散！
好强的排斥力！这晶石仿佛有自身的灵性，在抗拒外来力量的触碰！
但这一下碰撞，也让道一确认了一件事——这晶石的力量层次极高，而且其蕴含的戊土法则，似乎对他混沌地元的成长有着难以言喻的好处！青石传来的渴望更加强烈了。
硬来不行。
道一略一思索，改变策略。他不再试图强行接触，而是操控着那缕被击散的混沌地元，缓缓弥漫在晶石周围，不再带有任何侵略性，只是温和地、模拟着大地脉动般的韵律，轻轻环绕。
同时，他左臂的青石契印也微微发热，散发出一丝同样古老而纯厚的气息，透过孔洞传递下去。
那暗黄晶石的抗拒之力明显一滞，似乎有些疑惑。它表面的光芒闪烁不定，像是在辨认这环绕它的、既陌生又似乎有点同源气息的力量。
有效！
道一耐心维持着这种温和的共鸣。时间一点点过去。
终于，那暗黄晶石的抗拒之意渐渐减弱，光芒趋于平稳。它甚至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打了个哈欠，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
就是现在！
道一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一缕极其细微、却精纯无比的混沌地元，如同春风化雨般，悄然渗入那丝缝隙，轻轻接触到了晶石的本体。
刹那间，一股浩瀚、精纯、温和厚重的戊土精气，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那缕混沌地元，逆流而上，疯狂涌入道一体内！
道一体内混沌金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贪婪地吸收炼化着这突如其来的精纯能量。刚刚突破至金丹六重中期的修为瞬间稳固，并朝着顶峰扎实迈进！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自身对大地之力的感悟骤然加深，《地藏归元诀》的运转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甚至连地元重山都发出愉悦的嗡鸣，表面的玄黄光芒更加凝实厚重！
这好处远超预期！
但他不敢过多汲取，此地不宜久留。感觉差不多了，他便主动切断了联系，将那缕混沌地元收回。
那暗黄晶石似乎也消耗不小，光芒黯淡下去，再次陷入沉寂，但那股排斥感却消失无踪，仿佛默许了道一的存在。
道一长长舒了一口气，额头布满细汗，眼中却满是惊喜。他收回地元重山，那个深邃的孔洞在失去力量支撑后，竟被周围的极寒之气迅速重新冻结弥合，很快恢复原状，仿佛从未出现过。
“如何？”凌清瑶立刻问道。
“拿到了些许好处。”道一压下心中激动，言简意赅，“此地确实非凡。或许你宫初代祖师在此闭关，就是为了借此地下的土系本源修炼。”
他顿了顿，看向东北方向，语气转为凝重：“此间事了，必须立刻弄清永冻核心的异变。我有预感，北冥各地的异常，恐怕都指向同一个根源。”
那股能令冰雕复活、让妖兽狂躁的力量，与这极致冰寒下埋藏的戊土本源，看似截然相反，却又同时出现在北冥…这绝非巧合。
“走！”凌清瑶也不再迟疑，率先冲出哨站。
三人身影再次没入无尽风雪之中，朝着那号角传来的、更加凶险未知的永冻核心区域，疾驰而去。
哨站冰层深处，那块暗黄晶石微微闪动了一下，随即彻底归于沉寂。
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又仿佛，什么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