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套拧成的粗绳垂到坑底时,沈砚才发现长度差了一截——绳尾离陆时的手还有半臂距离,陆时挣扎着往上伸,左腿刚一用力,就疼得闷哼出声,身体不受控地往坑壁滑了滑,指尖擦过绳尾,又重重跌回积水里。
“别乱动!”沈砚的心瞬间揪紧,手电筒的光柱死死锁着坑底的人。陆时的脸在昏暗中更显苍白,嘴唇没了血色,抓着坑壁的手因为用力,指节泛出青白,掌心的泥被汗水冲开,留下几道狼狈的印子。
绳不够长,周围又找不到能接的东西。沈砚盯着坑沿陡峭的石壁,深吸一口气——他从未做过这么冒险的事,膝盖抵着坑沿粗糙的岩石时,碎石硌得皮肉发疼,他却顾不上疼,另一只手死死抠住坑边的土层,身体悬空往下探,尽量把胳膊伸到最长。
“伸手,抓住我的手腕!”沈砚的声音比刚才更哑,手臂绷得笔直,指尖终于碰到了陆时的皮肤。那触感冰凉,还沾着混了血的湿泥,是他平时连靠近都嫌脏的东西,可此刻他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指尖用力扣住陆时的腕骨,指节因为发力泛出青白。
陆时猛地攥紧沈砚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点支撑。可他体力早已透支,左腿的剧痛让他连站直都难,刚被往上拉了半米,手臂就开始发抖,身体不受控地往下滑,带得沈砚也跟着晃了晃,膝盖在石壁上蹭出一道红痕。
“撑住!”沈砚咬牙,另一只手放弃了抠土,转而扣住陆时的胳膊,半蹲的身体几乎整个悬在坑外,“我拉你上来,左腿别用力,靠在我身上!”
他的力气比陆时想象中大,可陆时的体重加上左腿的伤,还是让沈砚的手臂酸得发颤。陆时能感觉到沈砚的手指在用力,掌心的温度透过沾泥的皮肤传过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怕累,是怕自己摔下去。
“沈砚……你手松点,别拽伤了……”陆时虚弱地开口,话没说完,就被沈砚打断:“闭嘴,专心往上爬!”
沈砚调整了姿势,让陆时的身体尽量靠在自己怀里,半扛半拽地往上拉。坑壁的碎石划破了沈砚的手背,渗出血珠,混着泥粘在皮肤上,他却浑然不觉。陆时的衬衫早已被血和泥浸透,此刻贴在沈砚的手臂上,温热的血透过布料蹭到沈砚干净的衬衫下摆,晕开一小片暗红色的印子——那是沈砚今天刚换的衬衫,平时连一点褶皱都要抚平,可现在他连看都没看一眼。
终于,陆时的膝盖碰到了坑沿。沈砚用尽最后力气,一把将他往上托,两人一起跌坐在通道的泥地上,重重喘着气。陆时刚想撑着坐起来,左腿的伤口就传来撕裂般的疼,疼得他倒抽冷气,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流。
沈砚也没好到哪儿去,手背的划伤还在流血,衬衫下摆沾着血污,裤子膝盖处被碎石磨破,沾满了湿泥。他缓了几秒,先看向陆时的腿——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裤腿滴在地上,和泥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对不起。”陆时突然开口,声音低哑,带着明显的愧疚,“没听你的话,还让你……”
沈砚原本紧绷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时,莫名松了些。他没骂陆时,也没提“规矩”,只是从急救包里翻出碘伏和干净的纱布,指尖碰到一次性手套时,顿了顿——那是他每次处理伤口必戴的,可看着陆时苍白的脸,他还是把手套塞了回去,直接拧开碘伏的瓶盖。
“忍一下。”沈砚的声音放得比刚才更轻,他蹲在陆时面前,小心翼翼地掀起陆时的裤腿。伤口边缘的泥已经干了,沾在皮肉上,他用指尖蘸了点碘伏,轻轻蹭掉那些泥——指腹偶尔碰到陆时的皮肤,能感觉到对方因为疼痛而微微瑟缩,他下意识地放轻了力度,连呼吸都放柔了些。
陆时盯着沈砚的手——那只手很好看,指节分明,平时总是干净得没有一点杂质,连拿证物都要戴手套。可现在,这只手沾着泥和自己的血,还带着手背划伤的血痕,却在认真地给自己处理伤口,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易碎品。
碘伏碰到伤口的瞬间,陆时疼得皱眉,下意识想缩腿,却被沈砚另一只手轻轻按住了膝盖。那只手带着体温,掌心的薄茧蹭过皮肤,没有丝毫嫌弃,反而稳得让人安心。陆时突然就不疼了似的,只盯着沈砚的侧脸——手电筒的光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还有微微蹙着的眉,眼神专注得像是在解剖台上查案,却多了几分平时没有的柔和。
“之前……在解剖室,你碰孙茂的账本都要戴手套。”陆时轻声说,打破了通道里的安静。
沈砚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抬头,继续用纱布缠着伤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陆时追问。
沈砚缠纱布的手停了停,抬眼看向陆时。手电筒的光正好照在他眼里,能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账本是证物,你是……”他没说完,却把剩下的话藏进了动作里——他把纱布打了个结实又不勒的结,然后才掏出手帕,慢慢擦着自己手上的泥和血。
动作还是习惯性的仔细,可陆时能看出来,他没有以前那种“碰了脏东西必须立刻清理”的急切,反而擦得很慢,像是在确认什么。
沈砚擦完手,才看向陆时,语气恢复了些平时的冷静,却少了疏离:“下次别擅自行动。矿场这么危险,你一个人来,出事了怎么办?”
这话里没有责备,只有担心。陆时心里一暖,点头:“知道了,下次一定跟你说。”
沈砚“嗯”了一声,刚想站起来,手背的伤口就扯得生疼。陆时注意到他的动作,伸手想碰,又怕碰到伤口,只好问:“你手也伤了,要不要处理一下?”
沈砚低头看了眼手背的划伤,伤口不大,只是沾了泥,有点发炎的迹象。他刚想自己拿碘伏,陆时已经先一步抢过了瓶子:“我帮你吧。”
沈砚愣了一下,没有拒绝。陆时的动作有些笨拙,却很轻,棉签蘸着碘伏碰到伤口时,沈砚下意识地缩了缩手,陆时立刻放轻力度:“疼吗?忍一下就好。”
沈砚没说话,只看着陆时认真的侧脸。通道里的冷风还在吹,却好像没那么冷了。他想起自己刚才抓着陆时手腕的样子,想起陆时的血蹭到衬衫上的触感,想起自己徒手处理伤口时的坦然——这些都是以前的他绝不会做的事,可现在做了,却没有一点排斥。
原来所谓的洁癖,所谓的规矩,都不是不可打破的。
就在这时,通道外传来了老周的声音,还有手电筒的光柱:“沈砚!陆时!你们在哪儿?”
沈砚站起身,扶了陆时一把——他的手自然地搭在陆时的胳膊上,没有丝毫犹豫。陆时靠在他身上,能感觉到沈砚手臂的力量,还有他掌心的温度。
“我们在这儿!”沈砚朝着通道外喊了一声,然后低头对陆时说:“老周来了,救护车应该也到了。”
陆时点头,看着沈砚扶着自己的手,突然笑了笑:“沈警官,你今天好像跟平时不太一样。”
沈砚看了他一眼,没否认,只是扶着他往通道外走。手电筒的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照亮了沈砚手背上的纱布,也照亮了陆时腿上的包扎——那是他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没有隔阂,没有疏离,只有彼此间悄然滋生的信任。
通道外的风更大了,却吹不散两人之间悄然变化的氛围。沈砚知道,从今天起,他和陆时不再只是查案的搭档,他们之间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那是打破所有规则和洁癖后,独一无二的羁绊。而这份羁绊,会成为他们接下来查案路上,最坚实的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