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灯的白光刺得林昭昭眯了眯眼。
她望着镜头里自己被拉得细长的影子,指节在启动键上顿了顿——这是她和团队调试了十七次的位置,确保程野踏进门时,第一缕体温会精准触到墙面上那行“六岁,我想进门,妈妈说‘别吵’”的温变墨水。
这墨水不是普通的热敏材料,而是搭载纳米级记忆涂层的生物感应层,只对特定体温频率响应:它储存过程野八岁那年贴在门缝上半张脸的温度波形,只有他的皮肤接触,才会唤醒沉睡的文字。
手机支架上的直播页面开始跳动,粉丝数迅速攀升。
第一条弹幕几乎是同步炸出——
【阿哲】:又是心理操控?林昭昭就会拿艺人伤疤博流量!
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像浸过冰水的丝绸:“这不是惩罚,是还原。今晚,我们不剪任何一秒。”
弹幕瞬间翻涌成海,红V Id如刀锋般劈开评论区。
林昭昭盯着屏幕上滚动的谩骂,喉结动了动——三天前她去儿童保护机构调档案时,管理员大妈拍着她的手背说:“那孩子的日记,纸页都被眼泪泡皱了。”此刻那些皱痕正藏在温变墨水里,等着被体温唤醒。
机械齿轮的轻响从密室深处传来,程野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
感应灯随着他的步伐一盏盏亮起,又在他身后缓缓熄灭,仿佛世界正在一点点合拢。
他穿着节目组准备的白t,袖口却偷偷往上卷了两寸,露出手腕上淡青的针孔——小黎今早发消息说,周维用“你再闹就雪藏”逼他打了镇静剂。
林昭昭的指甲掐进掌心,她数着程野的步数:七步到转角,三步到门口,最后一步……他在门前半米处停住,呼吸微颤,像是听见了什么——也许是童年那扇永远不开的门后传来的低语。
“记住,进去只演十分钟崩溃。”周维的声音突然从观察室传来,西装革履地跟在程野身后,右手虚虚搭在艺人后颈,像在按遥控器,“然后说‘密室让我想起妈妈’,热搜词条我都买好了。”
程野点头,发梢扫过周维的手背。
林昭昭在监控屏里看得清楚——那是他八岁时被生母留在玄关的同款发旋,总在不安时翘起。
他的左脚刚踏过门框,墙面突然泛起涟漪。
他本能地后退半步,却见第一行字正从他掌心触碰的位置晕开:“六岁,我想进门,妈妈说‘别吵’。”
视觉上,那行字如血丝般从灰白墙面中渗出,边缘微微发烫;听觉上,伴随一声极轻微的“嘶”,像是冬雪落在热铁板上;触觉上,空气似乎因局部升温而扭曲,指尖传来一阵酥麻的暖流。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喉结上下滚动,像条被捞上岸的鱼。
第二行字顺着他颤抖的指尖爬出来:“十岁,我说想她,她说‘你烦不烦’。”
他的右手不受控地抚上墙面,体温催着第三行、第四行字往外冒,像被戳破的堤坝。
每一行浮现都伴随着细微的噼啪声,如同旧胶片放映机转动,带着时间剥落的质感。
指尖划过之处,墙面微热,仿佛抚摸的是活体记忆的皮肤。
“关掉!这是非法心理诱导!”观察室里,周维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冲向主控台,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可屏幕始终显示“权限不足”。
林昭昭盯着监控屏里他扭曲的脸,想起小黎今早发来的照片:化妆镜上贴着张便签,周维的密钥卡被换成了张写满“我不想再演了”的粉色纸条。
原来程野上周在后台说“这口红颜色像我妈围巾”时,小黎就轻轻点了点头。
那是她们之间的暗号——她不是第一次帮他藏东西了。
密室里,程野的心率曲线在数据屏上窜成陡峭的山峰。
林昭昭看着78跳到112,又飙到135,突然想起奶奶教她看心电图时说的话:“真正的疼,心跳是会尖叫的。”
他蜷在角落的旧书包旁,那是他十二岁时被生母忘在幼儿园的蓝布包,拉链头还挂着褪色的小熊挂件。
指尖抚过书包带,布料粗糙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战,突然低笑一声,比哭还刺耳:“我不是不想哭……我只是忘了怎么哭。”
声控系统“叮”地一声启动,林昭昭按下早就准备好的录音键。
这段音频,是三个月前她偷偷联系程野母亲,在一次视频通话中录下的唯一一句解释:“野野,妈妈不是不要你……是爸爸不让我见你。”
电流声混着哽咽,像从深井底部传来。
他猛地抬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书包上洇出深色的斑:“那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打了三百多次!”
他一拳砸向墙面,不是破坏,而是顺着那些温变文字一寸寸摸过去,掌心摩擦着滚烫的字迹,像是在拥抱当年缩在玄关等门开的自己。
指腹传来灼痛,却不愿收回。
弹幕突然安静了。
林昭昭看着观看人数从八百万跳到一千两百万,质疑的评论被“他睫毛在抖”“手在擦眼泪不是抹镜头”的弹幕盖过。
她凑近镜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密室不制造崩溃,它只是让假装活着的人,听见自己心跳。”
程野突然摘下耳机,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摄像头。
林昭昭的呼吸一滞——这不在计划里。
“你们剪掉了我说‘我撑不住了’的十分钟。”他掀起袖子,手腕上密密麻麻的针孔像朵暗色的花,“也剪掉了我经纪人让我吃药的画面。我不是被密室逼疯的……我是终于疯够了。”
观察室里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林昭昭不用看也知道是周维在砸监控屏。
她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小黎的消息:“他在停车场砸车,喊着‘她毁了我的系统’。”
她望着数据屏上“情绪真实度98.7%”的报告,突然笑了。
那些被周维用“情绪管理”“艺人形象”包装的谎言,此刻正像碎掉的玻璃渣,在直播镜头下闪着寒光。
直播结束后的两个小时,工作室像刚经历一场风暴。
公关组开了三轮紧急会议,法务在核对版权风险,而小黎蹲在休息室角落,反复刷新播放量。
林昭昭没说话。
她把耳机摘下,放进密封袋,标签写着:“程野,第141次实验,真实心跳样本。”
凌晨一点,城市沉入寂静。她抱着笔记本回到空荡的工作室。
电脑屏幕泛着幽蓝的光,热搜实时榜还停在“程野密室崩溃”,但她知道——三小时前直播结束时,后台已经收到了二十七个平台的推送申请,未删减版的录像正被疯转。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她的手机突然亮起,是条未读消息:“未删减版播放量破五千万,热搜第一预定。”
林昭昭合上电脑,起身走向密室。
月光透过百叶窗洒在墙面上,那些温变文字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她伸手触碰其中一行:“十三岁,我学会了在记者面前笑。”
这句曾在儿童保护机构的档案末页出现过。
泛黄的纸张边角卷曲,旁边还有一行铅笔小字:“那天他哭了,但没人看见。”
指尖的温度让字迹更清晰了些,像道被撕开的裂缝,漏进了久违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