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的阴影里,那道模糊轮廓刚掠过墙角,林昭昭后颈的汗毛就竖了起来——像有根细针顺着脊椎爬上来,凉意刺入骨髓。
她屏住呼吸,指尖触到工具包粗糙的帆布边缘,摸索着抽出微型手电筒。
光束划破昏暗,扫过斑驳墙面时,金属门后突然传来脚步声——皮鞋跟敲击水泥地的脆响,清冷、克制,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间隙。
“林老师。”
周临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得几乎融进空气。林昭昭没回头。
她记得这人上周在会议室拍桌子的动静,震得马克杯跳起来,咖啡溅在设计图上像一滩干涸的血。
可此刻他的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连尾音都软了三分,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弯了脊梁。
脚步声停在两步外。
他递来一个文件袋,牛皮纸表面泛着微光,指尖却在轻微颤抖。
“我重新看了你的预案。”他语气平缓,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密室逃脱不该是机关秀,得让观众有代入感。你这点……很有启发。”
林昭昭这才转身。
暖黄的聚光灯洒落,勾勒出周临江笔挺的西装轮廓,袖扣锃亮如镜,映着冷白的墙。
哪还有半分上周揪着她设计图骂“故弄玄虚”的狠劲?
她目光落在他递出的文件袋上,注意到他虎口那层厚茧——那是常年按剪辑台快进键磨出来的,此刻正随手指微颤,刮擦着纸面发出极轻的沙沙声。
“节目组想和你签独家顾问协议。”他往前送了送文件袋,声音压低,像耳语渗进耳膜,“年薪翻五倍。条件就一个——”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以后的设计,去掉‘刺痛感’。”
刺痛感。
林昭昭在心里重复这三个字,舌尖泛起铁锈般的苦涩。
上周她设计的“职场骚扰”密室里,某位常驻嘉宾在模拟办公室场景时,对着“潜规则暗示”的纸条红了眼眶,事后哭着对她说:“和我当年遇到的一模一样。”
周临江当时在监控室摔了对讲机,吼出“这是综艺不是心理诊疗所”时,玻璃都震出了裂纹。
“林老师这么聪明,何必跟钱过不去?”他手指叩了叩文件袋,节奏轻而笃定,像在敲一扇即将开启的门,“改几个字,”
皆大欢喜。
林昭昭忽然想起奶奶病历里那个18岁的女孩。
她被经纪公司以“不听话就雪藏”威胁陪酒,割腕后患上创伤性失语,在奶奶的诊疗室里,用蜡笔在纸上画满了锁——一道又一道,密不透风,笔触颤抖如风中残烛。
还有许凯,上季节目里红着眼问她“我这样的过气艺人,能翻红吗”时,指节捏得发白,指甲陷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红痕。
“所以,你是来当‘资源方’的?”她突然笑了,伸手接过文件袋。
纸面微凉,带着一丝油墨与尘埃混合的气息。
周临江瞳孔缩了缩,像是没料到她会接,但很快又堆起笑,嘴角上扬得近乎完美:“合作愉快。”
深夜的“昭心密室”小店里,林昭昭把文件袋摊在工作台。
紫外线灯“咔”地亮起,嗡鸣声在寂静中回荡。
白纸下方,一行浅紫色小字缓缓浮现:“乙方不得就节目内幕接受任何采访。”她摸出奶奶的旧笔记,羊皮封面已磨损,翻到最后一页,蓝黑钢笔字迹沉静如水:“当有人用利益封口,说明真相已刺痛他们。”
键盘敲击声在空荡的店里回响,清脆如雨滴落瓦。
她调出密室终章的3d建模图,在“拒绝门”后新增一道暗格。
声控锁的代码被重新编写——只有输入“我不要”三个字,暗格才会弹出一张纸。
那是周临江给她的合同复印件,连隐形条款都清晰可见,墨迹在紫外线下微微发蓝。
她给这道机关命名为“回声锁”,设置成触发一次后自动销毁。
“叮——”手机震动,是黄薇的消息:“明天飞行嘉宾是苏棠,‘纯情人设’顶流,团队要求镜头必须美。”
林昭昭盯着屏幕,忽然想起苏棠上个月被曝和某导演深夜出入酒店,团队隔天就买了“剧组对戏到凌晨”的通稿。
她关掉灯,店里只剩工作台的台灯亮着,昏黄光晕将她的影子投在密室模型上,扭曲、拉长,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录制当天的密室里,苏棠踩着小白鞋进来时,发梢还沾着发胶的清香,甜腻中带着一丝化学药剂的刺鼻。
前半程她笑着和常驻嘉宾互动,声音清亮如铃,直到推开“职场办公室”的门——桌上摆着张便签,墨迹未干,字迹工整却冰冷:“只要你陪导演吃顿饭,下部剧女主就是你。”
苏棠的笑僵在嘴角。
她伸手摸了摸便签纸,指尖微微发抖,纸面粗糙的触感像砂纸磨过神经。
监控室里,黄薇攥着对讲机的手沁出冷汗,掌心黏腻,几乎握不住。
林昭昭不在控制台。
她站在密室外,贴着门缝听里面的动静。
木门缝隙透出一丝凉风,拂过她脸颊,带着苏棠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第一次抬手,苏棠的指尖离门把还有五厘米,突然缩了回去。
她转身看向镜头,又立刻别开眼,像是怕被看清眼底的动摇。
第二次抬手,她的指甲几乎掐进门板,木刺扎进皮肤,留下细微的痛感。
却在最后一刻垂下手,背过身去咬嘴唇,牙齿陷进软肉,留下一道浅白印子。
林昭昭听见她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鸟,挣扎着吐出最后一口气。
第三次,苏棠闭紧眼睛,喉结动了动。
“我拒绝。”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撞开了门。
密室里的灯光刷地亮起,白光刺目。
苏棠愣在原地,看着暗格里弹出的合同复印件,突然捂住嘴,指尖冰凉,呼吸急促。
监控室的黄薇猛地站起来,眼眶发红——那上面“不得接受采访”的隐形条款,正随着机关启动缓缓消失,像被光一点点吞噬。
节目采访环节,苏棠对着镜头哭出声:“我差点就伸手了……原来诱惑真的会呼吸,它会贴着你耳朵说‘就这一次’,说‘没人知道’。”
热搜爆了。
#苏棠 我拒绝#的词条半小时冲到第一,网友翻出她去年被传陪酒的旧闻,评论区全是“原来她真的在坚持”。
周临江冲进林昭昭办公室时,领带歪在锁骨处,呼吸粗重,额角沁着汗珠。
“你故意让我给你的合同被拍到?!”他拍着桌子,唾沫星子溅在她脸上,温热黏腻。
林昭昭打开抽屉,取出一张纸。
正是那份合同复印件,下方多了行手写体:“我也曾低头”。
“密室最后那道门,会打印出参观者最想隐藏的选择。”她把纸推过去,声音平静,“你猜这是谁的字迹?”
周临江的脸瞬间惨白。
他抓起纸的手在抖,指节泛白,突然转身撞开门冲了出去,连掉在地上的西装外套都没捡。
深夜的小店门口,旧布偶熊被放在台阶上,绒毛泛黄,一只纽扣眼睛松动,晃荡着映出月光。
护工的纸条压在熊脚下:“奶奶今天笑了,说你小时候最爱抱着它改设计图。”
林昭昭抱起熊,触感陈旧柔软,指尖摸到腹中暗袋里的纸条——是奶奶的字迹:“昭昭,守住心的人,才能打开别人的门。”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工作台上,清冷如霜。
林昭昭打开电脑,新文档标题是me05-大张伟的搞笑外壳下。
她对着屏幕轻声说:“接下来,轮到那些用笑声藏伤的人了。”
晨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时,林昭昭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手机闹钟显示七点整,她抓起车钥匙往外走。
老楼密室的录制定在八点,可刚推开门,她就顿住了——台阶上的布偶熊脚边,多了张被晨露打湿的纸条,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小心通风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