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骨节捏得咯咯作响。
小李的报告刚写完,张政委的电话还没打出去,王班长的腿伤更是刚刚才用药,消息绝不可能传得这么快。
那他们为什么会来?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又为什么,点名道姓要找昭南?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逼着自己分析眼前的状况。
但越是分析,心就越是往下沉。
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绝非善茬。
张政委看着陆砚池瞬间阴沉下去的脸,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也是个老狐狸,刚才的震惊过后,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砚池,这事儿不对劲!”张政委压低了声音,脸上全是凝重,“来的人身份不低,是京市卫生部直接派下来的工作组,说是来西北考察地方病和基层医疗条件的。可这时间、这目标,都太巧了!”
卫生部……考察……
陆砚池的脑子飞速转动,他一把抓住张政委的胳膊,声音又冷又硬:“他们有没有说,找昭南做什么?”
“没有!”张政委摇头,“电话是军区司令部打来的,也是刚刚才接到通知。只说工作组明天一早就到咱们哨所,第一件事,就是要见孟昭南同志,了解一些情况。”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提前泄露了消息!
是谁?苏晚晴?她有这个能量吗?还是她背后的人?
无论如何,昭南绝对不能被他们带走,更不能落到一群动机不明的人手里!
“政委,”陆砚池抬起头,那张冷硬的脸上没有半分情绪,但每个字都透着不容商量的坚决,“昭南她只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什么都不懂。明天,我来应付他们。”
“你?”张政委皱起了眉,“这不合规矩,人家点名要见小孟同志。”
“规矩?”陆砚池冷笑一声,常年身处高位的压迫感倾泻而出,“在我的地盘上,我就是规矩!她是我陆砚池的家属,他们想见,也得先过我这一关!”
看着陆砚池这副护犊子的强硬姿态,张政委先是一愣,随即心里竟涌上一股莫名的踏实感。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支持你!明天我陪你一起会会他们!我倒要看看,这帮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人达成共识,陆砚池的心却没有半分放松。
他向张政委告辞,转身快步往宿舍走去。
夜风更冷了,吹得他心头发紧。
他必须立刻回去,把这件事告诉昭南,他们需要重新商议对策。
……
宿舍里,孟昭南正坐立不安地来回踱步。
就在她快要忍不住冲出去的时候,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昭南,是我。”
孟昭南猛地冲过去,一把拉开门栓。
陆砚池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一身的寒气。
“怎么样?王班长他……”孟昭南急切地抓住他的胳膊,仰头看着他。
陆砚池反手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进屋里,关上门。
“腿保住了。”他言简意赅。
“真的?!”孟昭南的眼睛瞬间亮了,所有的担忧和恐惧都在这一刻化为了巨大的喜悦和后怕,眼泪差点涌出来,“太好了……太好了!”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陆砚池的脸上,没有半分喜色。
那张俊朗的脸上,布满了她从未见过的凝重和阴霾。
孟昭南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怎么了?”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是药出了问题吗?”
陆砚池摇了摇头,他拉着孟昭南在床边坐下,用自己的身体将她挡在身后,仿佛这样能隔绝掉所有未知的危险。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最后,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
“昭南,出事了。”
他将张政委接到的那个电话,以及京市来人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孟昭南。
每多说一个字,孟昭南的脸色就白一分。
听到最后,她只觉得手脚冰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京市……卫生部?”她喃喃自语,声音都在发抖,“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
这完全打乱了他们的全盘计划!
他们设想过药膏会引起轰动,会引来上级的关注,甚至会引来窥伺。
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他们是冲着药方来的。”孟昭南不是傻子,她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目的。
陆砚池点了点头,声音沉郁:“恐怕是的。而且,来者不善。”
孟昭南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和一种被侵犯的感觉。
那个空间,是她最大的秘密,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而生肌膏,是她和陆砚池为了能更好地在西北立足,为了能保护更多战士,一步步谋划出来的东西。
现在,有一群不知底细的人,想把它从她手里抢走!
“他们休想!”孟昭南猛地站了起来,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灵气的眼睛里,此刻全是倔强和冷意,“方子在我脑子里,他们还能把我的脑袋撬开不成?”
看着她这副像只被惹毛了的小兽般的模样,陆砚池紧绷的心弦反而松了些。
他站起身,将她重新按回床边坐好,高大的身躯蹲在她面前,仰视着她。
“别怕。”他握住她冰凉的手,用粗糙的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有我。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他的声音很低,却有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孟昭南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映出的自己的倒影,那颗狂跳不止的心,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是啊,她不是一个人。
她有陆砚池。
“那……我们明天怎么办?”孟昭南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抖。
陆砚池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计划不变,但要调整一下。”
他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道:“明天,你就咬死了,你之前那个药,就是外婆传下来的土方子,成分都是些不值钱的草药,效果时好时坏,全凭运气。至于真正的‘生肌膏’,那是我的事,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记住,无论他们怎么问,怎么威逼利诱,你都只有这一套说辞。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个碰巧会点土方子的普通军嫂。把所有压力,都推到我身上来。”
孟昭南的心狠狠一揪。
她知道,他这是要用自己的肩膀,为她扛下所有的风雨。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陆砚池用手指轻轻按住了嘴唇。
“听我的。”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霸道和温柔,“保护你,是我的责任。”
孟昭南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只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两人又将明天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都推演了一遍,把所有能想到的说辞和应对都对得严丝合缝。
直到窗外的天际,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
第二天一早,两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卷着一路风尘,停在了哨所的门口。
车门打开,几个穿着中山装,气质与这片戈壁格格不入的人走了下来。
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
他一下车,就直接对前来迎接的张政委说道:“张政委,辛苦了。我是卫生部考察组的组长,我叫高建国。时间紧急,客套话就不多说了,我们想立刻见一见孟昭南同志。”
他的语气很客气,但那份居高临下的姿态,和话语里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让张政委的眉头当即就拧了起来。
“高组长远道而来,辛苦了。”张政委皮笑肉不笑地伸出手,“不过不巧,孟昭南同志身体不适,恐怕……”
“身体不适?”高建国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我听说,孟昭南同志昨天还用‘家传秘方’,治好了一位崴脚的同志?怎么今天就身体不适了?张政委,我们是从京市来的,带着任务,希望你不要让我们为难。”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张政委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冷硬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她是我爱人,她的身体状况,我最清楚。我说她不舒服,她就是不舒服。”
陆砚池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从张政委身后走了出来,高大的身形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直直地挡在了高建国的面前。
他看都没看高建国伸出的手,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你想见她,可以。先告诉我,你们找她,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