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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楼的死寂,是活的。

它并非真空般的虚无,而是充满了粘稠的、无声的重量,压在林野的耳膜上,沉在他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了冰冷潮湿的棉絮,带着陈年灰尘和某种更深层腐朽的味道。那扇自行开启的铁门后的黑暗,如同有生命的实体,缓缓蠕动着,将那道冰冷、怨毒的视线,持续不断地投射在他身上。

林野,稳定你的呼吸。 小夏的声音如同清泉,流入他紧绷的识海。你感知到的‘他’,是你愧疚感的聚合体,是心魔的显化。不要被它的情绪裹挟,观察它,理解它存在的‘形式’。

林野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扇门的缝隙上移开,深深吸了一口这令人作呕的空气。他依言放缓呼吸,努力平复擂鼓般的心跳。意识海中,【青铜齿轮】的嗡鸣低沉而持续,青光试图穿透这层空间的粘滞感,扫描着周遭的规则结构,反馈回来的却是一片混沌与扭曲,仿佛这里的规则本身就是由“恐惧”和“后悔”这两种情绪编织而成。

他尝试再次调动【倒转乾坤】,那股熟悉的力量如同陷入最深的泥沼,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泛起。这个空间在排斥他,或者说,在排斥“现在”这个试图改变过去的他。

“我的力量……在这里几乎无效。”林野在心中回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

意料之中。 小夏的声音依旧冷静,记忆副本,尤其是创伤性记忆副本,其核心规则往往由强烈的情感执念定义。在这里,‘过去不可更改’可能是一条铁律。你需要用别的方式面对。

就在这时,那扇铁门后的黑暗中,响起了一个声音。

一个……属于孩子的,带着哭腔和无限委屈的声音,轻轻飘飘地传了出来,直接钻进林野意识的最深处:

“……为什么……不拉住我……”

林野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那是……那是他自己童年时的声音!是意外发生后,他在无数个噩梦中听到的,自己的诘问!

“你明明……可以拉住我的……”声音继续着,带着令人心碎的颤抖,“你松手了……你让我掉下去了……”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林野在心中呐喊,他想反驳,想解释当时他如何惊慌,如何措手不及,如何拼尽全力却只抓住空气……但话语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发不出来。那股熟悉的、几乎要将他溺毙的愧疚感,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伴随着那声音的控诉,冲击着他的理智。

林野!这是心魔的低语!它在放大和扭曲你的记忆! 小夏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而严厉,回忆真相!回忆我告诉你的真相!那不是你的错!

小夏的声音像是一根针刺破了他即将被负面情绪充满的气球。林野猛地一震,脑海中浮现出小夏在会客室里,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和她平静的陈述:“我从未怪过你,林野。那是个意外。”

对……是意外。小夏从未怪过他。

可是……为什么这里的“他”,怨气如此深重?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疑问,楼道前方的阴影一阵扭曲,一个模糊的、矮小的身影缓缓凝聚出来。它背对着林野,蹲在墙角,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泣。那身形,那衣着,分明就是童年时的他自己!

“你变成了英雄……”那个蹲着的身影没有回头,声音却直接响起,充满了讥讽和悲凉,“大家都在夸你……可谁还记得……那个被留在过去的我?”

“你用我的痛苦……换来了你的力量……”

“你把我……永远地……丢在了这里……”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林野心中最柔软、最不敢触碰的地方。他看着那个蹲在墙角的、弱小无助的背影,一股混合着心痛、怜惜和更深沉自责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撕裂。是啊,他走出了阴影,他获得了力量,他成为了“修复者”,可那个被困在事故瞬间的孩子呢?他就活该被永远遗忘在这片绝望的残影里吗?

不要过去! 小夏的警告如同惊雷般炸响。那是陷阱!它在引诱你靠近,用你的共情和自我牺牲欲吞噬你!

林野的脚步已经下意识地迈出了一半,硬生生停在半空。他死死盯着那个背影,胸口剧烈起伏。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童年的幻影继续低语,声音变得空洞而诡异,“你连接纳我的勇气都没有……你怎么可能‘心神合一’?你怎么配当‘修复者’?”

轰!

周围的场景猛地一阵晃动、扭曲!墙壁上的涂鸦活了过来,变成一张张讥嘲的人脸;地上的影子如同黑色的触手,沿着他的脚踝向上缠绕;那扇铁门后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涌出,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无数细碎的、充满恶意的低语,要将他彻底淹没!

“指认他……指认那个懦弱的过去……你就能获得力量……”一个充满诱惑的、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在他脑海深处响起,与史密斯博士计划中的低语如出一辙,却更加贴近他的本能!

混乱!巨大的混乱冲击着林野的意识!心魔的低语,外部的诱惑,自身的愧疚,小夏的警告……所有的一切搅拌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成碎片!

他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意识海中,【青铜齿轮】的光芒剧烈闪烁,似乎想要稳定这片动荡,却被更浓稠的黑暗所压制。

林野!看着我! 小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与此同时,林野意识边缘那个温暖的光点——小夏的“心理锚点”——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绝对的“秩序”与“真实”感,如同利剑般劈开了周遭翻涌的黑暗与混乱!

一幅清晰的画面,透过锚点,直接投射到林野混乱的识海中心——

那是链接舱室内,小夏紧闭双眼,脸色苍白,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却依旧竭尽全力维持着意识输出的虚拟影像!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重复着那个承诺:

“……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

现实!这是来自现实的锚定!

如同即将溺毙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浮木,林野猛地从那片混乱的泥沼中挣脱出一丝清明!

他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却重新燃起了火焰。他不再去看那个蹲在墙角的幻影,也不再理会耳边充斥的低语和诱惑,而是将全部的精神,聚焦在意识海中那个散发着温暖与秩序光芒的锚点上。

“我……不会……指认他。”林野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破碎后的坚定,一字一句地,对着这片扭曲的空间,也对着自己内心最深处宣告:

“我也……不会……抛弃他。”

“他是我的一部分。”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消灭他……”

“……是为了……带他离开!”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旧楼残影,剧烈地、愤怒地……震动起来!仿佛他这句话,触怒了这片空间最根本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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