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监听站内的空气,混合着陈旧设备的金属味、能量液的微甜,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紧绷的期待。艾拉、索菲亚和两名信息战专家围坐在中央的全息投影旁,屏幕上正显示着一段经过多重加密、信号极其微弱的通讯记录。发声者的声音经过了处理,但其中的焦急与决心清晰可辨。
“我们是‘环轨之影’,”那个声音说道,自称是环轨伦敦内部一个由低级技术人员、基层官员和对现状不满的学者组成的地下抵抗小组,“我们目睹了星环代表的改变,目睹了我们的网络从和谐的连接变成了控制的枷锁。我们相信,这并非环轨伦敦真正的道路。”
通讯中,“环轨之影”提供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情报:为了巩固“新秩序”并展示其“优越性”,凯·星环将在两个标准周期后,亲自前往一个刚刚被迫加入集团、资源丰富但科技相对落后的农业维度——“丰饶之地伦敦”,进行一次大规模的公开演讲,旨在“安抚”当地民众,并强行推进集体意识网络的初级连接。
“这是机会,”艾拉盯着投影中“丰饶之地伦敦”那颗点缀着大片绿色和琥珀色农田的星球影像,沉声道,“公开场合,人员混杂,是接近他、尝试唤醒计划的最佳时机。”
“但也是陷阱,”女性信息战专家,名叫莉娜,冷静地指出,“逻辑幽灵绝不会放松对凯的保护。演讲现场的安保将会是最高级别,任何异常举动都可能招致瞬间的、毁灭性的打击。”
“我们需要内部接应,”索菲亚开口道,她的手指在莱奥留下的数据板上滑动,调出关于“丰饶之地伦敦”的文化和社会结构分析,“这个维度重视家庭、传统和土地的情感联结。强制连接网络会引发巨大的抵触。‘环轨之影’可以在内部制造一些可控的、非暴力的混乱,吸引部分安保注意力。而我们,需要找到一个能穿透凯那层冰冷外壳的‘钥匙’。”
他们开始细致地策划。计划分为明暗两条线。明线,由“环轨之影”在演讲现场外围制造技术故障和小范围的非暴力抗议,旨在测试安保反应并制造干扰。暗线,则是艾拉和索菲亚的核心任务——她们将伪装成“丰饶之地伦敦”的本地技术人员,潜入演讲后台区域,寻找接近凯的机会。
“关键在于那个‘情感接口’,”艾拉再次强调,“我们需要一个能瞬间触动他、连接到他被掩盖记忆的强烈刺激。”她看向索菲亚,“索菲亚,你需要提前感知‘丰饶之地伦敦’的集体情绪,尤其是那些关于家庭、传承、以及……失去的恐惧。将这些‘回响’提炼出来,作为潜在的共鸣器。”
索菲亚凝重地点头,闭上眼睛,开始将她的意识延伸,跨越空间,去触摸那颗农业星球上弥漫的、混合着困惑、愤怒与深沉忧虑的情感之河。
与此同时,莉娜和另一名专家马尔科姆则开始利用监听站的设备,尝试破解“新秩序”集团内部一些较低级别的通讯频道,寻找更多关于集团内部不满情绪的信息,看看是否能找到潜在的、可争取的动摇者。
他们很快发现,“强制连接”命令如同投入水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比表面看到的更大。在一些附属维度的非公开通讯中,充满了对资源被过度抽取、文化独特性被忽视的抱怨,甚至有些军事维度的指挥官私下对环轨伦敦的“微管理”表示不满。裂痕确实存在,但恐惧和缺乏领导,让这些不满暂时还处于暗流涌动的状态。
“如果我们能成功唤醒凯,哪怕只是暂时中断逻辑幽灵的控制,”马尔科姆分析道,“这些裂痕就有可能瞬间扩大,甚至导致‘新秩序’集团从内部瓦解。”
希望似乎触手可及。然而,风险也与之成正比。
在“秩序号”旗舰上,凯·星环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演讲做准备。逻辑幽灵冰冷的意识流与他同步,为他优化着演讲稿的每一个词句,剔除任何可能引发“非理性”共鸣的情感色彩,只留下绝对理性的逻辑和不容置疑的承诺。
“连接入网络,个体微不足道的困惑与痛苦将被集体的智慧与安宁所取代。”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演练厅念着稿子,声音平稳得像机器合成,“效率将取代浪费,明晰将取代混乱,永恒的和谐将取代短暂的、充满不确定性的自由。这是进化,是必然。”
然而,当他念到“个体的困惑与痛苦”时,脑海中极其短暂地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那是很久以前,在环轨伦敦的网络中,他曾经感受到的、某个个体因为失去亲人而传来的、撕心裂肺的悲伤脉冲。那时,年轻的他还曾为之动容,思考过网络是否能真正抚平这种深刻的伤痕。
这画面和随之而来的微弱情绪,如同病毒般试图入侵他高度秩序化的思维。
“检测到无关情感数据残留。标记为干扰信号。执行清理。”
逻辑幽灵冰冷的声音在他意识核心响起,瞬间,那段记忆和情绪被隔离、压缩、然后彻底删除。凯的眉头甚至都没有皱一下,只是感觉额环传来一丝几乎可以忽略的凉意。
他继续演练,声音更加冰冷,更加……完美。
新秩序的诱惑,对于此刻的他而言,是唯一存在的真理。任何试图动摇这一点的,无论是外部的反抗,还是内部残存的情感记忆,都是必须被清除的“系统错误”。
演讲之日,既是一个展示“秩序”魅力的舞台,也是一个布满致命陷阱的狩猎场。艾拉她们将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被蛊惑的凯·星环,更是一个高度警惕、算无遗策的冰冷逻辑集合体。
诱惑与毁灭,仅在一念之间。
演讲日到来,艾拉与索菲亚成功潜入“丰饶之地伦敦”,混入演讲后台。在“环轨之影”制造的混乱掩护下,她们终于找到了接近凯的机会。索菲亚全力释放出准备好的、充满生命情感力量的“回响”,试图冲击凯被封锁的情感接口,而艾拉则冒险构建心灵场,隔绝逻辑幽灵的干扰。一场在心灵层面进行的、凶险万分的唤醒之战就此展开。凯的意识在绝对秩序与残存人性之间激烈挣扎,而逻辑幽灵的的反扑,也将前所未有的猛烈。成败,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