馄饨摊老头那事,像块小石头丢进死水潭,没激起太大波澜,但也荡开了一圈小小的涟漪。
烂狗那伙人估计是觉得丢了面子,也没敢声张,毕竟被一个“苦力”收拾了,说出去更丢人。但道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底层混混之间,消息传得飞快。
没过两天,林野就隐约感觉到,码头上有几个面生的青皮,看他的眼神有点不一样了,带着点好奇,也带着点审视。连石头看他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崇拜。
“林哥,听说你前两天……把烂狗他们给揍了?”石头趁着搬货间隙,凑过来小声问,眼睛发亮。
林野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瞎传什么,就是碰上了,说了几句道理。”
“嘿,我就知道林哥你不是一般人!”石头却认定了,“烂狗那王八蛋,专门欺负老实人,揍得好!”
林野皱了皱眉:“石头,这话别在外面乱说。咱们就是扛包的,惹不起那些人。”
石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眼里的兴奋却没减。
林野知道,这事瞒不住,也没想彻底瞒住。他需要一点点“不一样”的名声,但不能是“四海林野”那种凶名,而是另一种……属于底层,带着点侠气(或者说傻气)的义名。这能帮他更快地聚拢一些同样被压迫、又有点血性的人。
果然,之后几天,有几个平时被工头欺负狠了、或者跟其他苦力有矛盾的汉子,开始有意无意地跟他套近乎,递个烟,抱怨几句,隐隐有把他当成主心骨的意思。
林野依旧谨慎,不轻易承诺什么,只是听着,偶尔点拨一两句,教他们怎么在工头克扣时抱团争取,怎么避开那些明显是坑的活儿。
他像一块磁石,慢慢吸引着四周散落的、带着怨气的铁屑。
这天深夜,他再次悄悄摸到城西窝棚区,想去看看强子。他总觉得强子那天出现在码头,不是偶然。
还没靠近强子那个破棚子,他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劣质烧酒的味道。棚子里有微弱的灯光透出来,还隐约传来压抑的、像是用什么东西堵住嘴的呜咽声。
林野心里一沉,加快脚步,悄无声息地潜到棚子后面,透过木板缝隙往里看。
只见强子蜷缩在铺着破草席的地上,手里攥着个空酒瓶,身体因为剧烈的咳嗽而蜷缩成一团,脸上那道疤在昏暗的油灯光下扭曲着,显得格外痛苦。他似乎在哭,但没有眼泪,只有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破碎的嗬嗬声。
地上,用木炭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又被胡乱地划掉,依稀能辨认出“报仇”、“兄弟”之类的字眼。
林野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强子没有麻木,他只是把所有的痛苦、仇恨和绝望,都憋在了心里,用酒精和自残般的方式折磨着自己。
他活得,比死了还难受。
林野站在棚子外,寒冷的夜风吹得他浑身发冷。他想进去,想告诉强子他还活着,想说他一定会报仇……可他不能。
他现在给不了强子任何希望,任何承诺都显得苍白无力。相见,或许只会给强子带来更大的痛苦和危险。
他默默地在黑暗中站了很久,直到棚子里的呜咽声渐渐低下去,变成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油灯偶尔爆出一点灯花。
他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他转身,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被遗忘的角落。
强子心里的余烬,还在燃烧,灼烧着他自己。林野能感觉到那温度,烫得他心疼。
他必须更快,更快地让自已强大起来。不仅仅是为了复仇,也是为了这些还在痛苦中煎熬的、曾经的兄弟。
这担子,比他想象得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