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被打翻的墨汁，迅速浸染了南江市的天空。
市委大院往日里的静谧与威严，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
“轰隆隆……”
那不是雷声，而是一种更令人心悸的、由成千上万只脚踏在地面上发出的沉闷巨响。声音由远及近，像涨潮的海水，携带着一股原始而粗砺的力量，朝着这座城市的权力中枢席卷而来。
市委大楼门口站岗的武警，是最先感受到这股压迫感的。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瞳孔在路灯的映照下骤然收缩。
街道的尽头，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蠕动的人潮。
他们高举着白底黑字的横幅，那些字在昏黄的灯光下扭曲着，像一张张愤怒的脸。
“我们要工作！我们要吃饭！”
“谁砸我的碗，我砸谁的锅！”
“陆远，滚出来！”
口号声汇成一股嘈杂而狂暴的洪流，冲刷着每一个人的耳膜。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是红星厂、朝阳厂的老工人。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脸上刻满了岁月的风霜，此刻却被同一种情绪所点燃——恐惧与愤怒。
他们是这座城市工业时代的基石，如今却感觉自己即将被当成废料一样，被新时代的车轮无情碾过。谣言，是世界上最锋利的刀子，它精准地捅进了他们内心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
“围起来！别让他们冲进去！”
市委大院的警卫队长脸色煞白，声嘶力竭地吼着。十几名警卫和武警迅速手拉手，组成了一道单薄的人墙，挡在厚重的电动伸缩门前。
但这道人墙，在数千人的怒潮面前，渺小得如同沙滩上的一道划痕。
“开门！让陆远出来！”
“我们要见赵书记！市委书记要为我们做主！”
人群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最前面的人开始用力推搡着冰冷的铁门，伸缩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散架。几块石头、几只矿泉水瓶从人群后方被扔了出来，越过人墙，重重地砸在大楼的玻璃门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碎裂声。
危机，在一瞬间爆发。
市委大楼内，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尖锐地划破了凝重的空气。市委总值班室的电话，市长热线，市信访办的电话，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打爆。
“喂，是市委吗？我们是红星厂的工人！我们要举报！那个叫陆远的要逼死我们！”
“市政府吗？你们再不派人出来，我们就冲进去了！”
加班的年轻公务员们何曾见过这种阵仗，一个个脸色发白，握着电话的手都在发抖。他们隔着窗户，能清晰地看到楼下那片黑压压的人头和一张张扭曲的脸，能听到那仿佛要掀翻屋顶的怒吼。
恐惧，像病毒一样在楼内蔓延。
九楼，市委书记办公室。
赵立冬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双手背在身后，面沉似水。
他没有开灯，楼下广场上闪烁的警灯和人群中晃动的手电筒光，将他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忽明忽暗。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市委秘书长陈平快步走了进来，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其中的焦急：“书记，人越来越多了，粗略估计，已经超过三千人。公安局的防暴警察正在赶来的路上，但……但工人们的情绪非常激动，带头的那个是红星厂的工会主席黄爱国，在工人里威信很高。我怕……”
他没敢把“怕发生流血冲突”这几个字说出口。
赵立冬没有回头，依旧看着楼下的场景。他的目光穿过骚动的人群，仿佛能看到那只在幕后搅动风云的黑手。
太快了，也太准了。
陆远的方案下午才在小范围的会议上敲定，甚至还没来得及形成正式文件，谣言就已经精准地投送到最容易被煽动的工人群体中。而且，谣言的内容被刻意扭曲、放大，直指工人的饭碗，这是最能激发群体恐慌的手段。
这不是偶然，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政治狙击。
目标，是陆远。
但真正的目标，是他赵立冬，是他力主的这场工业改革。
对方这是要用一场群体性事件，彻底搞臭改革，搞垮陆远，也把他这个市委书记架在火上烤。一旦处理不当，引发大规模冲突，他赵立冬的政治生命，可能就到此为止了。
好毒的计，好狠的心！
赵立冬的拳头在身后悄然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吴建国同志呢？”他冷冷地问了一句。
陈平的呼吸一滞，小心翼翼地回答：“吴副市长……他的电话暂时打不通，可能是在开会。”
“开会？”赵立冬嘴角泛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个时候打不通电话，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陆远同志呢？”
“陆组长还在领导小组的办公室，他……他应该也知道了。”
……
领导小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陆远站在窗边，神情平静地看着楼下那片鼎沸的人声。
他下午刚送走几位心满意足的行长，甚至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风暴就已兵临城下。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研究室的老主任冲了进来，他那张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惊恐，额头上全是汗。
“小……小陆！出大事了！你快看楼下！”主任的声音都在发颤，“这……这可怎么办啊！他们都在喊你的名字！你……你快躲一躲！我去找陈秘书长，让他安排你从后门先走！”
在主任看来，陆远已经成了风暴的中心，是那数千人怒火的唯一宣泄口。这个时候留在这里，无异于自投罗网。
陆远缓缓转过身，看着惊慌失措的主任，脸上甚至还露出了一丝安抚的微笑。
“主任，别慌。”
他的声音很轻，却有一种奇特的镇定作用。
“我走了，他们找谁？我走了，这场改革，是不是就真的成了他们嘴里那个‘砸人饭碗’的恶政了？”
主任愣住了，他看着陆远，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些陌生。那不是一个二十多岁青年该有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之下，似乎还燃烧着一簇火焰。
【叮！史诗级危机剧本《孤勇者的舞台》已强制激活！】
【剧情背景：数千名被煽动的工人围堵市委大楼，宿主成为众矢之的。改革大业命悬一线，市委领导层面临巨大压力。】
【核心矛盾：工人对未知的恐惧 VS 改革必须付出的代价。】
【通关目标：平息事态，稳定人心，揪出幕后黑手，将危机转化为推进改革的契机。】
【系统警告：此剧本风险等级极高，任何一个错误的应对，都可能导致改革彻底失败，宿主政治生命终结，甚至引发不可预测的人身危险。】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陆远嘴角的笑意反而更深了。
他知道，吴建国掀了桌子。
这位副市长，在用尽了所有体制内的手段都无法阻挡他之后，终于亮出了最卑劣、也最致命的底牌——煽动民意。
他想用这股被谎言点燃的怒火，把自己烧成灰烬。
“小陆，你……你还笑得出来？”主任看着陆远脸上的笑容，急得直跺脚，“这都火烧眉毛了！”
“主任，”陆远走到办公桌前，将桌上那份刚刚草拟的、关于新园区工人安置和技能培训的初步方案，仔细地叠好，放进口袋，“有时候，火烧眉毛，反而是件好事。”
“什么好事？”主任彻底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它能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谁在真心实意地想灭火，谁又在鬼鬼祟祟地扇风。”
陆远拍了拍主任的肩膀，然后径直朝门口走去。
“你……你去哪儿？”主任一把拉住他。
“他们不是要找我吗？”陆远回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我就去见见他们。”
“你疯了！”主任失声叫道，“你现在出去，他们能把你给撕了！”
就在这时，陆远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那个熟悉的、代表着南江市最高权力的号码。
陆远接起电话。
“书记。”
电话那头，是赵立冬沉稳如山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波澜。
“楼下的情况，你都看到了？”
“都看到了。”
“怕不怕？”
陆远笑了笑：“报告书记，有点兴奋。”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五秒钟，似乎也被这个出人意料的回答给弄得有些意外。随即，赵立冬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你打算怎么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陆远看着窗外那片汹涌的人潮，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们要一个说法，我就给他们一个说法。”
“你有把握？”
“我只知道，如果今天我缩在这个办公室里，那从今往后，南江市的任何改革，都再也推行不下去了。”
赵立冬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他仿佛能透过电话，看到那个年轻人挺直的脊梁。
许久，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决断的重量：“市委大楼所有的安保力量，由你临时调动。公安局的周局长，会全力配合你。记住，你的背后，站着的是市委。”
“明白。”
挂断电话，陆远看向早已目瞪口呆的主任。
“主任，帮我个忙。”
“啊？什……什么忙？”
“给我找一个扩音喇叭，功率越大越好。”陆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