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上,朱迪钠看着弹幕里依旧在为土木堡之变的种种细节争论不休,他若有所思地抛出了一个话题:
“家人们,关于土木堡,历史上一直有个经久不衰的‘阴谋论’——这场导致大明精锐尽丧、皇帝被俘的惊天大败,背后会不会有文官集团的影子?甚至有人说,这是文官集团为了彻底铲除宦官王振及其势力,不惜以二十万大军和皇帝为诱饵,精心策划的一场‘借刀杀人’?”
这个问题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瞬间引爆了整个弹幕区。
“我就知道会聊到这个!”“一根小辣椒”立刻跳了出来。
“我们先来看看支持‘阴谋论’的一方有哪些依据。”朱迪钠梳理着弹幕,“首先,是动机论。”
“权力斗争爱好者”发言:“动机太充分了!王振仗着皇帝宠信,打压文官,破坏祖制,早就成了文官集团的眼中钉肉中刺。但要除掉他,在京城很难,因为他深居宫内,掌控司礼监和锦衣卫。只有把他调离老巢,才有机会。”
“其次,是‘巧合’太多。”“疑点分析员”补充道:“第一,朝中那么多经验丰富的老臣,比如英国公张辅、兵部尚书邝埜,他们难道看不出仓促出兵的风险?为什么劝阻不力?第二,大军行进路线如此儿戏,为何没有文官以死相谏,强力纠正?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为什么要把几乎所有能打仗的勋贵、能理政的文臣都带上?这不像亲征,更像……清库存。”
“逻辑鬼才”也加入正方:“结果导向来看,这场大败最大的受益者是谁?是文官集团!王振死了,勋贵集团近乎团灭,皇帝被俘,给了文官集团(于谦为代表)挺身而出、挽救社稷、并在此后长时间主导朝政的绝佳机会和巨大声望。这未免也太‘完美’了!”
奉天殿前,朱元璋的眉头紧紧锁住,眼神锐利如鹰。权力斗争他太熟悉了,如果真有人敢为了派系利益如此牺牲国本……他不敢想下去。朱棣也同样面色凝重,他本能地排斥这种将国家命运置于险地的阴谋,但弹幕中的“疑点”又让他无法完全忽视。
“好,我们再来听听反方的观点。”朱迪钠将画面转向另一边。
“历史考证党”率先开炮:“这种论调纯粹是后世把文官集团‘神化’了!首先,他们要有能力精确预测也先的军事行动、瓦剌的战力、以及土木堡的具体结果!这可能吗?这需要多么恐怖的情报能力和算计能力?真要这么算无遗策,怎么不直接算算彩票号码?”
“就是!”“熬夜会秃头”附和,“这等于假设文官集团都是穿越者!他们当时最大的诉求是阻止出兵,阻止不了,才退而求其次跟随,希望能尽量规劝皇帝,减少损失。谁能想到王振和皇帝能蠢到那种地步?”
“理性派”分析道:“这更像是一系列愚蠢决策叠加导致的‘完美风暴’。王振的昏聩专权,皇帝年轻热血且毫无军事常识,勋贵集团在和平年代已久,话语权下降且存在侥幸心理……各种因素共振,导致了灾难。把所有‘不合理’都归结为阴谋,是低估了历史的复杂性和偶然性,也高估了古代政治斗争的‘精准制导’能力。”
就在“理性派”分析之后,更多从文官集团本身性质出发的反驳观点涌现出来。
“体制内老哥”发言:“我说句实在的,大家是不是对‘文官集团’有什么误解?他们不是铁板一块的秘密结社,而是由成千上万通过科举上来的官员及其家族组成的庞大群体。他们内部有地域之争(如南北榜)、有学派之别(如理学心学)、有座师门生构成的复杂关系网,彼此之间倾轧起来比对付宦官还狠。这样一个松散、内斗的群体,怎么可能共同策划和执行一个如此精密、且一旦泄露就万劫不复的阴谋?”
“风险管控师”紧接着强调:“最关键的是风险!这个阴谋的风险是灭族级别的!且不说失败的可能性,就算成功了,事后一旦有丝毫风声泄露,或者被政治对手抓住把柄,所有参与者,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诛九族的下场!为了扳倒一个宦官(王振并非孤立的个体,他代表的是一个势力盘根错节的宦官集团),赌上自己家族几百口人的性命,甚至赌上国运,这符合文官‘爱身、保家’的普遍行为逻辑吗?”
“家族考据党”也提供了佐证:“看看随行文官名单,多少世家大族的核心人物在里面?兵部尚书邝埜、户部尚书王佐……这些都是他们家族的顶梁柱!他们会让自家的核心子弟,去参与一个连自己都可能赔进去的疯狂计划吗?更别提很多文官家族本身就和勋贵集团有联姻,一损俱损。这根本不是收益问题,而是生存底线问题!”
这番从文官阶级的构成、内斗属性和所冒巨大风险角度进行的分析,显得尤为有力。
“朝堂观察者”则从政治现实角度反驳:“说文官集团是最大受益者?他们差点就成了亡国奴!北京差点不保!于谦等人是临危受命,是被推上去堵枪眼的,不是他们主动策划的。用整个帝国国运作赌注去搞内部清洗,这风险谁敢承担?成功了是权臣,失败了呢?那就是千古罪人,遗臭万年!”
双方网友引经据典,争论得不可开交。天幕上观点碰撞,火星四溅。
朱迪钠看着激烈的讨论,总结道:“看来,这个问题注定难有定论了。‘阴谋论’提供了一种看似能解释所有‘巧合’的简洁叙事,但它缺乏直接的证据链,更多是基于结果和动机的倒推。而将其归结为‘愚蠢’,又确实难以解释所有令人费解的细节。”
他顿了顿,说道:“或许,真相介于两者之间。文官集团中,未必有一个成型的‘阴谋’,但可能存在着某种程度的‘乐见其成’或‘顺势而为’。当王振和皇帝一意孤行地走向深渊时,一些反对力量可能选择了沉默,甚至暗中希望他们摔个跟头,只是没人料到,这个跟头会如此惨烈,直接摔下了悬崖。”
“历史的魅力就在于此吧,”朱迪钠摊摊手,“总有我们无法完全窥清的迷雾。土木堡之变,既是军事史上的一场耻辱性惨败,也是大明政治格局的一次彻底洗牌。至于这洗牌过程中,有多少是天意,有多少是人为,恐怕只有当时的当事人自己才知道了。”
奉天殿前,朱棣听着这些议论,缓缓点头。他经历过更为残酷的政治斗争,深知让一个庞大的官僚群体保守一个惊天秘密是多么困难,而“诛九族”的威胁对这些靠着科举光宗耀祖的文人来说,是何等有效的威慑。他低声对朱元璋说:“父皇,儿臣以为此言有理。文臣或可结党营私,或可尸位素餐,但行此等……赌上国本与身家性命的泼天大逆,非其所能,亦非其所敢。”
朱元璋目光闪烁,他创立了严厉的律法来惩处官员,深知“诛九族”对士大夫的震慑力。他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朱棣的看法。在他心中,文官或许可恨,但如此疯狂的行径,确实超出了他们普遍的行为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