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的手掌还贴在玉片上，那热度不像之前那样一闪即逝，而是持续往上蹿。他没动，呼吸压得很低，眼睛盯着前方树影的缝隙。
陈梦瑶靠在对面的树干上，头微微歪着，睡得不算深。她的手指还搭在包口，随时能抽出符纸。苏逸看了她一眼，慢慢把手从胸口移开，站起身时动作极轻，连脚下的枯叶都没踩响。
他往前走了两步，玉片又热了一下，比刚才更烫。不是警告，也不是敌意，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着走。
他停下，闭眼试了试体内灵力。第七鼎还在轻微震颤，其他几尊依旧沉着，尤其是第九鼎——断因果——像被泥封住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不敢强行催动，怕再丢点记忆。上次连修过的摩托都记不清模样，这次要是忘了陈梦瑶的脸，那就真完了。
风从林子深处吹过来，带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他皱了皱眉，这味道不该出现在这片区域。还没等他细想，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石头塌陷，紧接着是人的喊声。
“有人吗！听得见吗！”
声音很远，但清晰。是个男的，嗓音沙哑，带着喘。
苏逸立刻蹲下，顺着树干掩过去。他没出声，耳朵竖着听风向。那声音又来了，这次更急。
“救命！我们被困住了！岩层突然塌了！”
他眯起眼。这地方怎么会有科考队？长白山外围确实有监测点，但不会派小队进这种密林。而且他们是怎么避开阴阳师布的局进来的？
他回头看了眼陈梦瑶。她已经醒了，正靠着树根坐直，眼神清醒。他朝她抬手，做了个“别动”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声源方向。
陈梦瑶点头，没起身，手已经摸到了包里。
苏逸继续往前，每一步都挑落脚点，尽量不惊动地面的枯枝。越往前走，硫磺味越重，脚下的土也变得松软，踩上去有点发烫。他低头看了眼，地表裂了几道细缝，隐约有白烟冒出来。
这不是自然现象。
他加快脚步，穿过一片倒木区，眼前豁然出现一个坑洞。直径五六米，深三米左右，边缘全是碎石和断裂的岩块。三个人在里面来回转，其中一个手臂吊着绷带，另一个正踩着同伴肩膀往上爬，结果脚下一滑，两人差点摔下去。
三人穿的是标准野外作业服，胸前有地质调查的标识，背包上挂着仪器箱。其中一人抬头看见苏逸，猛地一愣，随即激动地挥手。
“哎！上面有人！快！拉我们上去！”
苏逸没靠近，站在五米外的石头上，冷声问：“谁让你们来的？”
那人一怔：“什么？”
“我说，你们的任务是谁批的？从哪进的山？”
另一名队员扶着伤者站起来，喘着气说：“我们是省地质三队的，接到紧急调令，来测火山活动数据。刚走到半山腰，地下突然轰了一声，路就断了。我们想撤，结果岩壁自己合上了，出不去。”
苏逸眉头一跳：“岩壁合上？怎么合的？”
“不知道！”第三人接话，“就像被人推回来的一样！我们仪器刚录到一段异常波形，所有人全懵了，有俩人直接跪地上，说记不起自己是谁。那股能量一过，岩层就塌了，把我们困在这儿。”
苏逸心里猛地一沉。
记不起自己是谁？能量波动？岩层无故闭合？
这跟他在结界里用断因果鼎时的情况一模一样。
他低头看向玉片。表面泛着淡淡的红光，热度没降。不是预警敌人，是在共鸣。
他忽然开口：“你们录到的能量，是什么样的？”
那人愣了下：“没法形容……不是热，也不是电。设备显示那一瞬间时间轴断了一截，数据空白。但我们人都感觉到了，像脑子里被人抽走了一段线。”
苏逸握紧了玉片。
就是它。断因果的力量。
可这股力量怎么会出现在火山内部？难道说……
他猛地抬头：“你们是从哪个方向进来的？”
“东南侧！”那人指着坑洞上方，“那边有个旧勘探洞，我们刚进去不到十分钟就出事了。”
苏逸盯着那个方向。玉片的热度正对着那里。
他转身往回走，刚走出两步，陈梦瑶迎上来。
“怎么回事？”她低声问。
“科考队。”苏逸简短回答，“不是假的。他们遇到了跟断因果一样的东西。”
陈梦瑶脸色变了：“你说什么？”
“他们录到了因果扰动。”苏逸把玉片递给她，“你看这个。它不是发热，是在回应。”
陈梦瑶接过玉片，指尖刚碰上去就缩了一下：“这么烫？”
“它在指向火山内部。”苏逸声音低下来，“蛟魂说过，九鼎互引。只要有一尊鼎或鼎力残痕存在，其他鼎就能感应到。现在断因果被锁了，但它留下的痕迹还在震动。说明山里有同源之力。”
陈梦瑶盯着他：“你是说，火山底下可能藏着一尊鼎？”
“或者封印它的阵法。”苏逸点头，“不然解释不了为什么阴阳师要把我们引进来。他们不是冲我们来的，是冲这股力量来的。逼我用出断因果，就是为了激活它。”
陈梦瑶沉默几秒：“可你现在状态很差，连化形鼎都调不动，进去就是送死。”
“我知道。”苏逸看着坑里的三人，“但我们不能走。这是目前为止唯一的线索。没有它，我们就只能一直躲，等别人来找。”
“可这些人可靠吗？万一他们是诱饵呢？”
“不是。”苏逸摇头，“他们的慌是真慌。而且仪器数据对得上。如果真是陷阱，不会用这么笨的办法——把自己也埋进去。”
陈梦瑶咬了下嘴唇：“那你打算怎么办？”
“先救他们上来。”苏逸走向坑边，“换点情报。他们手里肯定有地形图和探测记录。只要知道入口在哪，我们就能判断下一步怎么走。”
他走到坑沿，对下面说：“想上来，就得听我的。”
三人抬头，一脸茫然。
苏逸掏出匕首，插进旁边的石缝：“我数三个数。第一个，你们谁带队？第二个，设备里那段异常数据能不能导出来？第三个，你们进洞前有没有发现别的异常？答不上来，我就走人。”
拿绷带的男人愣了几秒，苦笑：“你这人真狠啊……我是队长张工，数据在主仪里，能导。进洞前我们发现磁场乱跳，GpS失灵，还有……洞壁上有划痕，像是人为刻的符号。”
苏逸眼神一凝：“什么符号？”
“看不清，太深了。但我们拍了照。”
苏逸回头看了眼陈梦瑶。她轻轻点头。
他拔出匕首，从背包里扯出登山绳：“把伤员绑好，一个一个拉。上来后原地待命，不准乱跑。我有问题要问。”
绳子抛下去，几分钟后三人陆续爬出。伤员脸色发白，另外两人累得直接坐在地上。
苏逸蹲在张工面前：“照片给我。”
张工犹豫一下，还是从防水袋里掏出平板，解锁后翻出几张照片。苏逸一张张看过去。洞壁上的刻痕很深，排列无序，但某些转折处的弧度让他心头一跳。
这像是某种封印纹路的变体。
他指着其中一道：“你们测过这里的能量残留吗？”
“测了。”张工点头，“数值爆表，但类型未知。我们怀疑是地热异常，可温度根本不匹配。”
苏逸收起平板：“带我们去入口。”
“你疯了？”陈梦瑶一把抓住他胳膊，“你现在进去找死吗？”
“我不进去。”苏逸看着她，“我去看看。只在外围查痕迹。如果真有鼎力共鸣，外面也能感觉到。而且……”他顿了顿，“我们总得知道敌人到底想干什么。”
陈梦瑶盯着他，好几秒才松手：“那你不能一个人去。”
“你不留下守着他们？”苏逸问。
“他们三个废的废、累的累，守什么？”她冷笑，“我要是不在你边上，你非把自己搭进去不可。”
苏逸笑了下：“行，那你跟紧点。”
他转向张工：“带路。慢点走，别碰任何东西。”
四人开始移动。苏逸走在最前，手始终贴着玉片。越往山体靠近，那热度就越明显。他的脚步越来越稳。
陈梦瑶跟在后面，手指一直搭在包口。
张工边走边说：“再往前三百米就是旧探洞，以前封了的，我们是临时撬开的。”
苏逸点头，没说话。
他的注意力全在玉片上。
那热度不再是被动响应，而像在催促。
快点。
再快点。
他们穿过最后一片松林，前方岩壁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边缘布满新鲜撬痕。洞内漆黑，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浓烈的硫磺味。
苏逸站在洞口，抬起手。
玉片红光一闪，随即稳定下来，像一颗微弱的心脏在跳。
他低头看着它，声音很轻：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