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的右腿刚踩进流沙，身体就猛地一沉。他没挣扎，反而借着下坠的劲道往侧面一滚，整个人贴着沙面滑出去三米远，堪堪避开几条从地下窜出的黑影。
那些东西长得像虫，却比寻常沙蝎大了十倍不止，通体灰褐，外壳泛着金属冷光，腹部一节节鼓起，像是塞满了压缩弹簧。它们从蜂窝状的洞穴里钻出来，速度快得只剩残影，口器张开时露出三层锯齿，咬在石壁上直接啃下一块碎屑。
“别站着！”苏逸吼了一声，左手在地上一撑，翻身站起，顺手把陈梦瑶往后拽了半步。
她脚跟刚离地，一道沙浪就炸了起来，三条沙虫同时扑空，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其中一只翻倒时露出了腹下的一小块铜片，嵌在甲壳缝里，闪了半秒又迅速缩回。
苏逸眼神一凝。
那不是装饰，是零件。
“这些家伙不对劲。”他低声道，“动作太齐了，不像野虫。”
陈梦瑶已经退到墙边，解码器拿在手里，屏幕刚亮起就跳出一串红字：“检测到高频精神波动残留，频率与墓道前段铃阵一致。”
她抬头，“有人在控制它们？”
话音未落，虫群突然调头，齐刷刷转向陈梦瑶所在的位置。十几只沙虫呈扇形包抄，后肢蹬地，像弹射器一样跃起，空中划出弧线，直扑她的咽喉和胸口。
苏逸一步跨出，挡在她前面，右手往前一推，御兽鼎瞬间激活。他本想用沙粒钻进虫子关节逼其失衡，可意识刚探出去，那股操控力就像撞上了一堵墙——根本进不去。
“有干扰源！”他猛地收手，额头沁出汗珠，“这帮玩意儿被人上了锁，外力压不进去。”
眼看第一只沙虫已扑到眼前，口器张到极限，苏逸咬牙，胸口一股热流直冲脑门。镇魂鼎在他血脉里轰然震动，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抬手，掌心朝前，喉咙里爆发出一声短促的厉喝。
一圈看不见的波纹从他身上扩散开来。
空气仿佛被什么东西搅动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嗡鸣。那些腾空的沙虫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齐齐僵在半空，四肢抽搐，腹部剧烈起伏，连口器都合不拢。
陈梦瑶趁机后撤两步，踩上一块凸起的石台，回头一看，差点没站稳：“你……刚才放了个音波炮？”
“算是吧。”苏逸喘了口气，额角青筋跳了跳。镇魂鼎刚觉醒，强行催动代价不小，他感觉太阳穴像被人拿锤子敲了一下，耳朵里还有余震嗡嗡作响。
但他顾不上这些，目光死死盯住最前面那只虫子的嘴。在它内颚边缘，粘着一点灰白色的粉末，已经被唾液泡得半融，可那股淡淡的苦香味，还是钻进了苏逸鼻子里。
他瞳孔一缩。
“驱虫香。”
“什么？”陈梦瑶没听清。
“玄门特制的驱虫香。”他声音压得很低，“二十年前专门用来驯养战虫的药，后来因为太邪门被禁了。这味儿我是在蛟族旧档里闻过的，错不了。”
陈梦瑶脸色变了：“你是说，这些沙虫是被人提前养在这里的？就等着我们进来？”
“不止是等。”苏逸环视四周，声音更沉，“是算准了我们会破符文、会走这条路、会触发机关。这地方不是守墓的陷阱，是专程为我们设的杀局。”
他说完，低头看了眼脚下还在缓缓流动的沙地。那些混在沙里的银灰色碎屑，在微弱光线下泛着冷光。他蹲下身，掌心贴地，融兵鼎悄然开启。
沙粒中的金属成分顺着皮肤渗入体内，被鼎纹迅速解析。半息之后，信息浮现——含锰量百分之六十七，镍铁比例三比一，表面氧化层呈现典型高温熔铸痕迹。
“果然是老型号。”他冷笑，“这是玄门‘碎颅者’型震地雷的残片，九三年那次围剿蛟族行动用过的。早就该报废了，现在居然拿来掺沙子造陷阱。”
陈梦瑶盯着解码器屏幕，眉头越皱越紧：“不止是虫子有问题。我刚扫了空气，精神频率残留还没散，说明那个操控源还在运作，而且……”她顿了顿，“它刚才调整过指令模式。”
苏逸立刻抬头：“什么意思？”
“原本是攻击指令，现在变成了围困。”她指了指虫群，“它们不动了，但也没退。就像……在等什么信号。”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就在这时，地面轻轻颤了一下。
不是震动，更像是某种节奏性的敲击，从远处沿着沙层传来，一下，又一下，像是心跳。
苏逸猛然转身，一把将陈梦瑶推向石台更高处：“快上去！别碰沙子！”
她踉跄几步爬上平台，刚站稳，脚下的流沙突然开始旋转。原本均匀分布的沙洞像是被统一激活，洞口边缘裂开细缝，更多沙虫开始往外爬，数量比刚才多了近一倍。
而那些被镇魂鼎定住的虫子，身体也开始微微抖动，眼窝位置泛起幽蓝的光点，像是内部有电路重新接通。
“它们要醒了。”陈梦瑶握紧了电磁箭发射器，指节发白。
苏逸站在原地没动，右手缓缓抬起，掌心对准虫群。镇魂鼎在他体内缓缓转动，刚刚那一波声波耗力太大，现在只能勉强维持震荡屏障。他知道撑不了多久。
但就在他准备再次发力时，识海深处传来一丝异样。
不是蛟魂的咆哮，也不是系统的提示音，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共鸣——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回应他体内的鼎纹。
他心头一震，忽然意识到：这些虫子体内嵌的铜片，形状隐约和青铜鼎的底纹相似。
“不是控制。”他喃喃道，“是召唤。”
“什么？”陈梦瑶没听清。
“它们不是被人在操控。”苏逸眼神骤冷，“是被人用香引路，再用铜片当信标，让它们认主。真正的控制器……是鼎。”
陈梦瑶愣住：“你是说，幕后的人也在用类似的功法？”
“不。”他摇头，“他们没这个本事。他们是拿死物仿鼎，搞了个假信号，骗这些虫子以为找到了主人。”
所以他刚才释放镇魂鼎波动时，虫群才会集体僵直——不是被压制，是误以为见到了真主，在行礼。
“难怪操控不进去。”陈梦瑶反应过来，“因为它们脑子里只有一个指令：服从鼎的气息。”
苏逸冷笑：“所以只要我不放鼎力，它们就听铃阵的；我一放，它们就懵了。两边信号打架，反倒给了我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收回手掌，体内的镇魂鼎瞬间收敛气息。
虫群猛地一颤，眼中的蓝光剧烈闪烁，像是失去了方向。几只已经开始爬动，却又停住，似乎在等待下一个命令。
“现在怎么办？”陈梦瑶低声问。
“等。”苏逸盯着远处沙廊尽头，“谁设的局，谁就会来看结果。他不会放过确认我们死没死的机会。”
话音落下，整个沙廊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沙粒缓慢流动的声音，像是时间在一点点往下沉。
然后，一阵脚步声响起。
不急不缓，踏在沙地上，每一步的距离几乎完全相同。
从沙廊深处走来十二个身影，全都穿着褪色的土黄色长袍，脸上蒙着纱巾，只露出一双眼睛。他们的步伐整齐得诡异，双手垂在身侧，掌心朝外，指尖挂着细小的铜铃。
最前一人手里拎着一根三尺长的香杆，顶端插着一束燃尽的灰烬——正是驱虫香的残骸。
苏逸眯起眼，右眼瞳孔深处，那道竖线仍未完全消散。
他抬起手，轻轻按在胸口。镇魂鼎的纹路在皮下隐隐发烫。
对面那人停下脚步，隔着二十米的距离，抬起香杆，对着苏逸的方向，轻轻一挥。
沙地上的虫群，齐刷刷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