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那只最大的鲨鱼缓缓吐出烧焦的金属残片，刀柄上的半个名字在雨水中若隐若现。苏逸盯着那痕迹，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腰间——养父留下的飞刀还在，冰冷的触感真实得刺骨。
可另一个……是从哪来的？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头顶风声一紧，六道黑影从直升机上滑降而下，落地时整齐划一，像是一早就排练过无数次。他们没拿武器，而是抬手一抖，一张泛着蓝光的网兜头罩下，边缘钉入甲板，发出“嗤啦”一声脆响。
“电磁链网？”陈梦瑶缩在集装箱后，声音压得很低，“这不是军方制式装备吗？怎么落到这群人手里了？”
“管他谁给的。”苏逸往后退了半步，掌心微热，御兽鼎的纹路在皮肤下轻轻跳动，“这玩意儿看着是抓鱼的，其实专克异能者。”
话音未落，那张网突然收缩，像是活过来一样，朝他缠了过来。
他猛地侧身，一脚踢翻旁边废弃的油桶，同时意识沉进血脉深处。第三尊鼎嗡地一震，方圆十米内的海水仿佛被什么力量搅动，哗然掀起一道弧形水幕，硬生生把链网挡在外围，速度慢了下来。
“你还能控水？”陈梦瑶瞪大眼。
“不是控水。”他喘了口气，“是控‘里面的东西’。”
她没多问，迅速从包里掏出解码器，目光扫过地上那半块校徽。雨水冲掉了大部分血迹，但编号和磨损缺口依旧清晰。她蹲下身，小心翼翼把设备接口对准缺口处一插，屏幕瞬间亮起红光，开始自动读取残留信号。
“快点。”苏逸咬牙撑着，水幕已经开始晃动。那六个黑衣人分成两组，三人继续操控链网，另外三人绕到侧翼，其中一个手腕一翻，甩出一条漆黑长链，直奔他脖颈而来。
锁魂链。
这玩意儿专门锁识海，挨一下轻则失神三秒，重则记忆错乱。上回在地下实验室见过一次，那次差点让他把自己当成实验体签字同意切片。
他不敢硬接，脚下一蹬往后跃去，水幕跟着移位，勉强挡住第一击。可第二击紧随其后，速度快得离谱。
就在链尖即将贴上他太阳穴的刹那，胸口忽然一烫。两股热流从不同经脉冲出——一股赤红如火，一股青灰似雾，竟是融兵鼎和御兽鼎同时震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危险源头。
轰！
锁魂链撞上一股无形屏障，硬生生被弹开三尺，链条表面浮现出细密的合金纹路，和当初保险柜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又是这材质……”苏逸瞳孔一缩。
“读到了！”陈梦瑶突然抬头，声音发颤，“校徽里有数据流！但是加密的，只能释放一次！”
“那就放！”
她按下确认键。
刹那间，整片海面像是被什么东西激活了。一层淡蓝色的光影从水下升起，拼凑成一座庞大建筑的轮廓——钢城大学旧址地底，一间布满管道与培养舱的实验室全景浮现眼前。
画面中央站着一个男人，穿着白大褂，背影清瘦。他正调试一台仪器，主机接口处刻着九道环形凹槽，形状赫然与苏逸体内的鼎纹完全吻合。
“那是……”陈梦瑶屏住呼吸。
“我养父。”苏逸声音干涩。
镜头缓慢推进，男人转过脸的一瞬，时间仿佛凝固。年轻的面容，眼角那颗痣，还有他左手上缠着的旧布条——和苏逸现在戴的这条，是同一条。
接着，画面切换到操作台。屏幕上跳出一段文字：
【S-02项目第17次基因注入失败。
受体死亡率98.6%。
唯一存活个体：编号Y-01，已转移至外围养护点。
备注：承鼎血脉初现活性，建议终止公开实验，转入隐秘阶段。】
“Y-01……”苏逸喃喃，“那是我？”
“不止。”陈梦瑶指着屏幕角落一闪而过的标签，“你看那个药剂瓶，紫色液体，编号Δ9——和鲨鱼胃里掏出来的是一批。”
苏逸脑子嗡了一声。
原来那些改造兽不是随机投放的。它们吞下含有实验残料的金属片，顺着某种频率追踪到这里，根本不是来杀他们的，是来“唤醒”什么的。
而玄门要活捉他，不是为了灭口，是为了读取这些只有承鼎人才能激活的记忆碎片。
“所以你们一直找不到钥匙。”他冷笑，看向那群黑衣人，“不是技术不够，是血不对。”
为首那人没说话，只是冷冷挥手，链网再度收紧。水幕崩裂，浪花四溅。
苏逸踉跄一步，识海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像是有人拿针在脑仁里划字。耳边响起模糊的童音，断断续续：
“别碰注射器……小逸，跑……”
他猛地抱住头，单膝跪地。
“苏逸！”陈梦瑶扑过来扶他，却被一股力量推开。解码器脱手飞出，砸在甲板上，屏幕闪了几下，最后定格在一串坐标残码：
x=40.7…Y=93.2…
“这是什么？”她伸手去捡。
“别碰！”苏逸嘶吼。
晚了一步。
解码器接触甲板的瞬间，电流反窜，整艘货轮的电力系统发出刺耳警报。灯光忽明忽暗，主引擎发出沉闷爆响，船体剧烈一震，开始向右倾斜。
“发电机炸了！”她趴在地上，死死抱住桅杆基座。
苏逸强撑着站起来，雨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火辣辣地疼。他望着海面上逐渐消散的全息影像，脑子里反复回放那句低语。
“跑……”
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
小时候发烧到四十度，迷迷糊糊中也有人这么喊过。那时候他还以为是做梦。
但现在他明白了——那不是梦，是被封存的记忆，在一次次危机中被迫松动。
“他们不想让我记起来。”他抹了把脸，指甲缝里全是雨水和血，“从一开始就不想。”
陈梦瑶爬到他身边，声音发抖：“现在怎么办？船要翻了。”
“不翻。”他咬牙站直，“我们还没走完最后一段路。”
他抬起手，掌心对准海面。御兽鼎全力运转，意识穿透风雨，渗入每一滴海水。那些曾被改造兽啃食、吸收过的水分子，此刻成了他的感官延伸。
他“看”到了。
海底躺着几具实验舱残骸，外壳破裂，编号全是S系列。其中一具上面贴着标签：S-02，状态：逃逸。
而在更深处，有一条隐蔽的输液管道，连接着陆地方向，早已锈蚀断裂，但内壁还残留着微量紫色药剂的流动轨迹。
“原来如此。”他低声说，“他们用海水当传输介质，把实验数据藏在洋流里。校徽是钥匙，我是读卡器。”
“你说什么？”陈梦瑶听不清。
“我说——”他忽然转身，一把将她拽到身后，“小心上面！”
直升机悬停得更低了，舱门完全打开，一名身穿灰袍的老者站在门口，手中握着一枚青铜铃铛，正缓缓摇动。
铃声不大，却让苏逸体内所有鼎纹同时震颤，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唤醒。
“镇魂调？”他牙齿打战，“这老东西居然懂古咒术？”
陈梦瑶脸色发白：“他是想把你脑子里的东西挖出来。”
“挖可以。”苏逸咧嘴一笑，雨水顺着嘴角流下，“但得先问问我的鼎答不答应。”
他猛然抬手，将那半块染血校徽狠狠拍进自己掌心。鲜血混着雨水滴落，在接触到海面的瞬间，整片海域像是受到了召唤，波涛翻滚，隐约有无数扭曲的人影在水下浮现，又迅速消散。
老者脸色一变，铃声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桅杆顶端的数据箱突然闪烁红光，自动重启。信号虽然被干扰压制，但仍有零星数据包向外发送。
“你在传什么？”陈梦瑶问。
“不是我在传。”他盯着海面，“是它自己醒了。”
远处，那只吐出飞刀残片的鲨鱼缓缓游近，鼻孔翕张，眼中紫光明灭不定。它没有攻击，也没有退走，只是静静地浮在水面，像是在等待指令。
苏逸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校徽，又看向那条鱼。
“你说……它是不是也记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