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干得发紧，胃里像揣了块冰，又沉又空。
萧景珩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尽量不让自己去想吃的东西。可越是不想，脑子里越是冒出各种画面——热腾腾的肉包子，油光发亮的烤鸡，甚至国子监食堂那没什么滋味的清汤面，现在想起来都馋得他直咽口水。
肚子里咕噜一声，在寂静中格外响亮。
他尴尬地偷瞄沈清弦，她依旧坐在那儿，像尊石像。可借着漏进来的一点月光，他看见她喉结轻轻动了一下。
她也饿。她肯定也饿。只是她不说。
张诚翻了个身，叹了口气。李桓抱着膝盖，把脸埋得更深。连呼吸都带着一股有气无力的味道。
赵无咎缩在角落里，很久没动静了。萧景珩几乎以为他饿晕了过去。
可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萧景珩眼皮掀开一条缝，望过去。
黑暗中，赵无咎像个偷油的小老鼠，肩膀微微耸动，正偷偷从怀里摸出个什么东西。动作小心翼翼的，带着一种做贼似的心虚。
是那块糕！昨天他死活不肯丢，沾满了泥巴，被他当宝贝似的藏起来的糕点！
萧景珩看着他抖着手剥开油纸，看着那可怜巴巴的一小块糕点露出来，看着赵无咎喉结剧烈滚动，张嘴就要咬——
动作却猛地停住了。
赵无咎的头微微抬起，目光在黑暗中扫过。
扫过昏迷不醒、脸色灰败的谢允之。
扫过高烧刚退、呼吸粗重的陆沉舟。
扫过守在洞口、背影单薄却笔直的沈清弦。
扫过饿得眼睛发绿、却强撑着的萧景珩他们……
他拿着糕点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吃？还是……？
他想起陈铭倒下去的样子，想起沈清弦一次次挡在他们前面，想起苏月明嚼着苦涩草药的脸，想起萧景珩拖着伤腿守了一夜……
他赵无咎呢？除了哭，除了害怕，除了拖后腿，他还做过什么？
一股火辣辣的感觉冲上脸颊，烧得他耳朵根都烫。
他猛地吸了下鼻子，攥紧了那块糕点，像是攥着一块烧红的炭。
然后，他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动静不大，但在死寂的凹陷处，足够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几道目光，或明或暗，都落在他身上。
赵无咎脸上还挂着干涸的泪痕，鼻头红红的，腿肚子有点转筋，但他还是挪到了陆沉舟旁边。
“陆……陆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又异常清晰，“你……你流了好多血……这个……给你……”
他把那块沾着泥土、几乎看不出原貌的糕点，递到了陆沉舟面前。
萧景珩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饿出了幻觉。
张诚和李桓也抬起头，愕然地看着赵无咎。
陆沉舟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有些模糊。他看着递到嘴边的糕点，又看看赵无咎那张又是灰土又是泪痕、却绷得紧紧的脸。
他喉咙干涩地动了动，声音沙哑：“……你吃。”
“不！你吃！”赵无咎执拗地往前又递了递，眼泪毫无预兆地又涌了出来，混着脸上的泥，“你伤得重……你需要……我……我没关系的！”
他哭得抽抽噎噎，手却稳稳地举着那块糕点，没有缩回去。
陆沉舟看着他，沉默了。那眼神复杂难辨。过了好几息，他才伸出没受伤的左手，接过了糕点。
他没有立刻吃。而是用指甲，小心地，将那块本就小小的糕点，掰成了两半。将稍大的那一半，递回给赵无咎。
“一起。”他只说了两个字。
赵无咎看着掌心那半块糕点，愣了愣，随即用力点头，抓起那半块就塞进嘴里，胡乱地咀嚼着，连沾着的泥沙都顾不上吐，囫囵吞了下去，噎得他直伸脖子。
陆沉舟也低下头，慢慢地，珍惜地，吃掉了自己那一半。
一块小小的，脏兮兮的糕点。
两个人分着吃了。
根本填不饱肚子。
甚至连饥饿感都无法驱散。
可岩石凹陷处里，那冰冷彻骨、令人窒息的绝望，好像被这点微弱的暖意，戳开了一个小口子。
萧景珩别开脸，喉头有些发哽。他抬手，用袖子狠狠蹭了下眼睛。
张诚和李桓低下头，默默抱紧了膝盖。
沈清弦静静地看着，看着赵无咎一边掉眼泪一边吞咽的样子，看着陆沉舟沉默的侧脸。
她没有说话。
洞外，夜风吹过树梢，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食物的困境，依旧像一座大山压在每个人心头。
但这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