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帝君并不想插手这种争端，特别是要帮助“无礼”的一方，心底那种抵触感简直别提了。
怎奈如今确实需要司雨大龙神以八府水兵为锁链，封锁蜀山对人间地仙界的侵占，便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只希望洞庭湖方面能给自己这位帝君几分薄面……
“吾乃东华帝君，敢问洞庭龙君何在？”
“东华帝君，我在上古时期便听说过您是一位品德高尚的仙尊，为了三界安定与众生安危，主动放弃了男仙之首的名位，甘愿居于玉皇大帝之下，以此顺应天道，避免争端，令人钦佩。
沧海桑田，时过境迁，您莫非是变换了本性吗？竟要为敖晟这种纵容龙子宠妾灭妻，甚至联合妻子欺凌儿媳的恶龙做靠山？”云层中，钱塘君真就是一点面子不给，厉声喝问。
东华帝君苦笑道：“我没有变换本性，也并非有意给司雨大龙神做靠山，只不过如今司雨大龙神承担着巨大使命……”
“他有什么使命，与我们何干？东华帝君，你认不认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做法？”钱塘君直接打断道。
东华帝君沉默良久，叹了口气：“能不能别牵联八府水族？”
听到这里，司雨大龙神待不住了，质问道：“帝君，您这是什么意思？”
东华帝君无奈地说道：“钱塘君说得对，我如果凭借着武力包庇你，就不是曾经那个东华帝君了。你纵容龙子做下此等行径，难道不该由你自己来解决吗？”
司雨大龙神面色微顿，旋即冷笑道：“我算是看明白了，您就是一个虚伪的仙尊，为了自身面子，或者说清名，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死活。常言道卸磨杀驴，这还没卸磨呢，您就要杀驴了，真是讽刺。”
东华帝君：“……”
听这话的意思，我成恶人了？
“也罢，也罢，既然您不在乎驴怎么想，驴还怎么在乎这磨上的任务？”在其无言间，司雨大龙神怒喝道：“渭、泾、沣、涝、潏、滈、浐、灞八府水军听命，准备战斗！”
“喏！”以身躯化作长城的八府水军纷纷举起兵戈，高声回应。
东华帝君满脸无奈，旋即缓缓闭上眼眸。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作为理亏的一方，不仅没有任何愧疚表现，反而还想妄动兵戈，试图斩杀前来问罪之人，敖晟，你的名字，注定要被钉在三界历史的耻辱柱上。”苍穹内，钱塘君怒喝一声，当即率领着洞庭水军发起冲击。
片刻后，两支军队悍然碰撞在一起，宛若惊涛拍岸，又似陨石撞击，顷刻间便有大片排头兵如风中麦穗般倒下，不仅血流成河，残肢断臂更是被踩成了肉泥。
云海上，高空中。
秦尧带着洞庭龙君和洞庭龙女站在一片金云上方，默默注视着地面上的殊死拼杀，神情各异。
“你恨他吗？”
未几，秦尧抬手指向化作神龙之躯，正与钱塘君不断碰撞战斗的司雨大龙神，侧目向洞庭龙女问道。
洞庭龙女重重颔首：“恨其不死！当初他但凡是肯为我说一句公道话，我也不至于落得那般田地。”
秦尧点点头，翻手间召唤出杀人不染因果的元屠剑，轻轻一挥，便将这柄绝世神剑推送至她面前：“人生在世，难免会有敌人，但能够亲自报仇雪恨的机会可不多，把握好机会，看你的了。”
洞庭龙女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握住元屠剑剑柄，带着无尽杀意的眼眸再度望向司雨大龙神。
司雨大龙神莫名的全身一寒，高度集中的精神也在这一刻出现了片刻分神。
钱塘君抓住机会，在一爪重创对方腹部后，局势瞬间由平分秋色，势均力敌变成了稳占上风，几乎是压着对方一阵暴打，甚至边打边嘲讽道：“在这种时刻还敢分心，你当真认为我杀不了你？”
司雨大龙神被打的只有招架之功，毫无反手之力，而随着身上的伤势越来越多，也逐渐心生退意。
不久后，他瞧准一个机会，趁着钱塘君收回龙爪，准备蓄力攻击时，猛地向后飞跃而起，紧接着便脱离战场，冲向青冥。
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在他眼中，自己便是青山，只要自己还活着，未来就有无数可以用来逆袭的机会。
战场上。
别看双方水军打的激烈，实则余光一直在盯着他们两尊君王。
如今瞥见司雨大龙神打着打着突然跑了，八府水军登时心态崩了，跟着逃跑的兵将不计其数，由此出现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大溃败，被明明更弱小的洞庭水军杀的丢盔卸甲，死伤无数。
自此，由八府水军身躯凝聚而成的长城轰然坍塌，仿佛局外人的东华帝君心脏微微颤动着。
苍穹上。
眼见自己已经远离了战场，司雨大龙神暗自松了口气，低眸俯视着钱塘君说道：
“钱塘君，你提兵作乱，以下犯上，已然犯下了滔天大罪，本君上天后一定重重参你一本，若不能将你送上斩仙台，这件事情……”
“唰！”
正当他放着狠话时，一道璀璨的血红色剑光倏而从天降落，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刺入其颅内，最终从下巴处飞了出来，由此显现成一名持剑的长发少女。
司雨大龙神的话被憋回了肚子里，感受着神魂上的创伤，心中布满惊恐，尝试着调动体内神力来修复伤势，却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躯的控制权。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创伤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终将自身神魂裂开，同时摧毁了自己的灵魂意志。
“轰。”
不多时，司雨大龙神庞大的身躯重重砸在一片山地上，尸体宛若山岭，随着龙血不断涌出，周围草木开始疯涨，附近的灵气浓度甚至随之浓郁起来。
洞庭龙女痴痴地望着这一幕，继而低头看向自己双手。
她做到了！
在天下龙族内部，地位仅次于四海龙王的司雨大龙神，就这么死在了自己手里。
原本堆积在心间的满腹委屈，在这一刻仿佛出现了一个宣泄口，转眼间便消散了大半。
“嗡。”
正当她失神间，手中神剑突然轻轻颤动了一下，紧接着脱手而出，直冲高空。
洞庭龙女如梦初醒，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娇叱道：“斩龙者，洞庭湖洞庭龙女是也！”
在法力的增强下，这声音迅速传遍整个战场，同时也吸引了无数目光。
只不过，下方战场中唯有东华帝君的视线越过其身躯，看到了那金云上的熟悉身影……
“你赢了一场，但我本身才是根本。”
沉默片刻，他隔空向对方传音道。
秦尧抿了抿嘴，询问道：“所以呢？事已至此，你又当如何？”
东华帝君轻声说道：“我还是不想直接对你动手，但也不能亲自对蜀山门徒动手。既是如此，便以吾身为关隘，拦住蜀山继续浸染人间吧。”
话音刚落，自其身躯内骤然喷涌出万千光华，其中的每一粒光华都是一个缩小版的东华帝君。
这无数分身在其控制下冲霄而起，又相继落在南郡边缘，最终将整个南郡都围了起来，像是一圈枷锁，又像是一圈结界。
至于其本尊，则是在喷涌出无数光华后，化作一尊巨大石像，立于木屋前方，昂首扩胸，望向苍穹！
金云上，秦尧面色微僵，旋即传音道：“值得吗？”
倘若东华帝君向蜀山弟子动手了，那么万古英明必将一朝散尽。
但现在他没动手，反而是选择了“以身镇魔”，为了三界安宁不惜化作石雕，化作长城，衬托的酆都反而成为了邪恶的一方。
“于公于私，我都该这么做。”转眼间，石像内传出一道声音。
秦尧冷笑一声：“你倒是全了自己的名声。”
“帝君技高一筹，我不得不如此罢了。”东华帝君叹息道。
秦尧轻轻呼出一口气，凝声说道：“若我放弃蜀山，另起炉灶，乃至于遍地开花，你待如何？”
东华帝君温声说道：“我还可以分化出更多分身，无穷尽也。”
秦尧：“……”
这位真是，令人无法评价。
“帝君，放弃仇恨吧，以和为贵。”这时，东华帝君再度见缝插针般劝说道。
秦尧甩了甩衣袖，淡漠道：“你拦不住的！有很多人，乃至于神仙都以为，天庭的顽疾在于天条。
甚至有很多人抱着修改天条就能万事大吉的心态，期望玉帝可以从善如流。
事实上，天庭的顽疾正是这位玉皇大帝！他当了太多年三界共主，老糊涂了，经常干一些糊涂事，却偏偏凌驾于天条之上，凌驾于众生之上。
你能身化万千，拦住蜀山北上，可你能拦住玉帝对三界造成的伤害吗？
相信我，这一天，在他放松下来后，很快便会来临。”
东华帝君：“……”
“报~”
半晌。
天界，瑶池。
一名灵官身化神虹，以极快的速度来到瑶池仙台处，高声喊道：“娘娘，小神有重大事情通禀。”
仙台内，正检验庆祝大会人员名单的王母微微昂首，凝声说道：“进来吧。”
“多谢娘娘。”
那灵官这才敢踏入仙台，道谢后，目光盯着地板道：“娘娘，司雨大龙神死了，魂飞魄散。”
王母微微一愣，继而猛地从御座上站了起来：“谁杀的？洞庭龙君吗？”
灵官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是，是洞庭龙女。在自爆姓名后，她紧接着便宣告了自己为何要杀司雨大龙神。如今三界内都传开了，司雨大龙神联合妻子苛待儿媳，险些将其折磨致死。”
王母：“……”
静默许久后，她竭力平复下杂乱情绪，凝声问道：“然后呢，东华帝君是什么反应？”
灵官脸上浮现出一抹敬服神情，开口道：“东华帝君身化万千，将整个南郡围了起来，以自身为枷锁，阻拦南郡中的蜀山势力北上。”
王母更加无语了。
这情况给她的感受就相当于帝兵打蚊子……不对，是用帝兵来镇压蚊子。
明明可以做更多的，偏偏选择了最糟糕的那条路，她真想抓着对方的衣襟吼一句：你是不是闭关把自己闷傻了？！
“算了，不管怎么说，遏制住蜀山瘟疫般的扩散就是好事儿，勉强也算是达成预期目标。”不知过了多久，王母轻声说道。
这话，她不是说给在场人听的，而是对自己的心理安慰。
毕竟相比较于她的设想来说，现实的发展存在着巨大落差！
“传旨，洞庭龙女以下犯上，诛杀司雨大龙神，本该罪不容赦。但本宫念在事出有因，故从轻发落，削去其洞庭龙女的身份，贬为普通水族，并勒令从此以后，不得再入洞庭湖。”未几，王母下令道。
人世间。
洞庭湖。
带着洞庭水军凯旋归来的钱塘君在龙宫门前看到秦尧身影后，登时快步疾行，来到近前处时，更是直接跪伏在地，重重叩首：“帝君，小神想要拜入酆都门下，请您收留。”
秦尧是亲眼见过他勇猛的，因此从心底里对其便有几分欣赏，双手托住他双肘，将其缓缓从地上扶了起来：“我得钱塘君相助，犹如刘备得关羽也。”
钱塘君眨了眨眼，心道：“这关羽是何许人也？听着好像是很厉害的样子？”
“贫道也想拜入酆都门下，还请帝君收留。”这时，太阳真人跟着跪倒在地，凝声说道。
秦尧呵呵一笑：“收，怎能不收？酆都广开招贤门，但凡是有一技之长者，便能在酆都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闻言，洞庭龙君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不过却并未像弟弟与太阳真人一样倒头就拜。
他们两个可以光明正大的拜入酆都门下，但自己不行。
毕竟再怎么说，他这个洞庭龙君的神位也是天庭敕封的，暗投可以，明投的话，就等着天庭收拾吧，到最后连洞庭龙宫能不能守住都不好说……
“帝君，二位，值此大胜，我等一醉方休如何？”少倾，洞庭龙君满脸堆笑地问道。
秦尧微微一笑：“也好，都说洞庭水甘甜可口，不知这洞庭酒又如何？”
许久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天庭灵奴手托圣旨，缓缓来到洞庭龙宫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