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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文学 >  玄魁 >   第3章 市井烟火

好的,这是根据您的要求创作的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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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市井烟火

后堂狭小却整洁的更衣间里,林清源换上了那件深蓝色的棉布短褂。粗粝的布料摩擦着皮肤,与之前那身湿冷黏腻的西装的触感截然不同,带着一种质朴的、让人心安的气息。他将换下的西装小心翼翼地挂好,试图抚平上面顽固的褶皱,这动作里带着一种对“另一重生活”的无奈与妥协。

整理好自己,他深吸一口气,掀开布帘,重新回到了茶馆前厅。

此时,茶馆里的客人比刚才稍多了一些。那对下棋的老人还在,似乎棋局正到了紧要关头,落子的间隔变得更长。看古籍的中年人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化身雕塑。靠窗的另一张桌子来了两位女士,面前摆着精致的茶点和一壶花果茶,正低声交谈,偶尔发出轻笑声。还有一桌是三个年轻人,围着笔记本电脑和散乱的文件,似乎在讨论什么项目,但声音也压得很低,与茶馆的整体氛围并不违和。

云芷依旧在柜台后,正微微俯身,用一个黄铜小秤称量着茶叶,神情专注,仿佛掌中不是普通的植物叶片,而是什么需要郑重对待的珍品。听到林清源出来的动静,她并未抬头,只是轻声吩咐道:“清源,三号桌的客人点了‘凤凰单丛’,水将沸,你去准备一下。”

“好的,云姐。”林清源应道。这是他在这里的工作之一,协助冲泡一些需要特定手法的茶,或者为客人续水、更换茶具。

他走到备茶区,那里摆放着各式茶具和小型电热水壶。他从茶罐里取出适量的茶叶,置于白瓷盖碗中,动作算不上多么娴熟优雅,但也足够平稳准确。在这里工作了近两个月,耳濡目染之下,他对这些流程也已渐渐熟悉。

正当他准备提起那壶即将沸腾的热水时,茶馆那扇沉重的木门再次被推开,带起了门楣上清脆的铜铃声。

一个身影带着一股室外的微凉湿气和蓬勃的活力,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哎哟喂!可算是赶回来了!这鬼天气,说下就下,还没个完了!”

人未到,声先至。嗓门洪亮,带着点咋咋呼呼的劲儿,瞬间给这间过分宁静的茶馆注入了一股鲜活滚烫的市井气息。

来人身形敦实,个头不高,却显得很结实,穿着一件明显大了一号的明黄色外卖员制服,上面还溅着些泥点子。他圆乎乎的脸上泛着运动后的红晕,鼻头被冻得有些发红,一双眼睛不大,却亮晶晶的,透着十足的活力和一种近乎天然的乐观。他手里拎着一个硕大的、印着某快餐店标志的保温袋,与他整个人的气质莫名契合。

这就是王硕,茶馆里的人都叫他王胖子。他也是在这里打工的,主要负责一些需要外送的茶点订单,或者搬运重物之类的杂活。

“云姐!我回来啦!”王胖子先是冲着柜台后的云芷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然后将保温袋往旁边空闲的椅子上一放,就开始一边脱那件湿漉漉的外卖服,一边嚷嚷,“今儿这单可够远的,城东跑到城西,差点没把我这电驴给跑没电了!幸好我老王车技高超,使命必达!”

他的声音自然而然地打破了茶馆原有的静谧,但那两位下棋的老人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无奈又宽容地笑了笑,继续低头研究棋局。看书的男人微微蹙眉,但也没说什么。另外两桌客人则似乎被他的活力感染,也露出了些许笑意。

云芷抬起头,看着王胖子,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辛苦了。先去后面擦擦,喝口热水。”

“得令!”王胖子笑嘻嘻地应着,一转头,看到了正在备茶的林清源,眼睛顿时更亮了,“哟!清源!你也在了啊!今天你们那黑心资本家放你出来得挺早啊?”

他几步就蹿到林清源身边,很熟络地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压低了些声音,但依旧足够让附近的人听见:“怎么样?今天又挨了多少顿‘爱的教育’?”

林清源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王胖子是他在这个城市里,除了同事关系外,少数能说得上几句话的人。他性格外向,热心肠,还有点话痨,像个小太阳,总能驱散一些林清源周身的阴郁。虽然有时会觉得他过于吵闹,但这种毫不掩饰的关心和热情,对于孤独惯了的林清源来说,是一种陌生而珍贵的体验。

“还好。”林清源含糊地应了一句,手下不停,将热水冲入盖碗,合上盖子,轻轻摇晃,然后将初泡的茶汤倒入茶海,用以温杯和唤醒茶叶。

“啧,一看你这样就是没少受气。”王胖子一副“我懂”的表情,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要我说啊,你那破工作,干脆辞了算了!天天加班到半夜,挣那三瓜俩枣,还不够买药治胃病的!来咱们茶馆多好,云姐人美心善,环境优雅,还有我这么风趣幽默的同事……”

他正说得起劲,柜台后的云芷轻轻咳了一声。

王胖子立刻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缩了缩脖子,冲林清源做了个鬼脸,然后麻溜地抓起自己的东西:“那啥,云姐,清源,我先去后面收拾收拾,马上出来干活!”

看着他圆滚滚的背影消失在布帘后,林清源嘴角不自觉地带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王胖子的插科打诨,像一块石头投入他死水般的心湖,虽然激起的涟漪很快会平复,但至少在那片刻,水波是活泛的。

他端起冲泡好的“凤凰单丛”,走向三号桌。那独特的、带着天然花蜜香气的茶味,随着他的步伐在空气中弥漫。

“您的茶,请慢用。”他将茶具轻轻放在客人面前,动作尽量放轻。

客人是位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的老先生,他微微颔首,端起品茗杯先闻了闻香,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林清源退回备茶区,开始清洗刚才用过的茶具。这时,布帘再次被掀开一条小缝,一个纤细的身影,像只受惊的小鹿般,怯生生地探出头来。

那是个看起来年纪很小的女孩,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件简单的纯色毛衣,头发扎成一个低低的马尾,露出光洁却略显苍白的额头。她的眼睛很大,瞳色很深,像两汪幽深的泉水,但眼神里总是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惶惑和不安,看人时习惯性地微微闪躲,像是不敢与人对视。

她是苏小婉,比林清源和王胖子来得都晚,平时主要负责茶馆的清洁工作,偶尔也帮忙洗刷茶具。她话很少,几乎从不主动与人交谈,总是默默地待在角落,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得一丝不苟。

她看到林清源,像是松了口气,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清源哥。”

“小婉。”林清源对她点了点头。他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女孩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她身上那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怯懦和孤独感,与他内心深处的一部分产生了共鸣。

苏小婉小心翼翼地走出来,手里拿着抹布,开始擦拭旁边博古架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她的动作很轻,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打扰到客人。

过了一会儿,王胖子也从后面出来了,换上了一件和林清源同款的深蓝色短褂,只是穿在他身上,绷得有些紧。他凑到苏小婉身边,压低声音,但还是那股子兴奋劲儿:“小婉妹子,哥哥我今天可是立了大功了!那么远的路,那么大的雨,准时送达!客户还给了我五星好评呢!”

苏小婉被他吓了一跳,身体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抬起头,看了王胖子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嗯…王哥,厉害。”

得到回应,王胖子更来劲了,还想再说点什么。林清源适时地开口:“胖子,云姐好像在看我们。”

王胖子立刻噤声,挺直腰板,做出一副认真工作的样子,眼神偷偷瞟向柜台。见云芷并未注意这边,才松了口气,冲林清源龇了龇牙,用口型说道:“够意思!”

接下来的时间里,三个人各自忙碌。

林清源穿梭在几张茶桌之间,为客人续水,更换茶点,回应一些简单的咨询。他发现自己似乎很适合这份工作,安静,不需要过多言语,只需要细致的观察和妥帖的服务。在这里,没有人会对他颐指气使,没有人会否定他努力的价值。客人们大多温和有礼,即使偶尔有要求,也表达得清晰而客气。

王胖子则像是茶馆里的活力素。他嗓门大,笑容有感染力,和几位常来的老客人都很熟络,能聊上几句天气、物价或者街坊邻里的趣事。他去给那桌讨论项目的年轻人送茶点时,不知说了句什么,引得那几个愁眉苦脸的年轻人都笑了起来,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苏小婉则始终像一道安静的影子。她拿着抹布,提着水桶,仔细地擦拭着每一张桌子,每一把椅子,清洗着每一只茶杯。她做事极其认真,甚至有些过分小心翼翼,仿佛要通过这种近乎苛求的仔细,来确认自己存在的价值。林清源偶尔会看到她蹲在角落,用软布一点点擦拭青砖地板的缝隙,那专注的侧影,单薄得让人心生怜意。

云芷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柜台后,或是称茶,或是记账,或是静静地品着一杯自己泡的茶。她的存在,如同定海神针,维系着这方天地的秩序与安宁。她的目光会时不时地扫过整个茶馆,掠过忙碌的三人,那眼神平静依旧,却仿佛能洞察一切。当她发现苏小婉试图踮脚去擦拭高处的博古架时,会无声地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抹布,轻松地完成那个对苏小婉来说有些困难的动作;当王胖子因为兴奋而音量不自觉拔高时,她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他立刻意识到并收敛。

夜幕在窗外彻底铺开,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留下湿漉漉的地面反射着路灯和霓虹的光。茶馆里的客人渐渐散去。下棋的老人收拾好棋盘,互相道别;看书的男人合上古籍,结账离开;那两位女士也笑着起身;讨论项目的年轻人似乎有了进展,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王胖子利落地开始将椅子倒扣在桌上,方便苏小婉打扫。林清源则负责清洗所有使用过的茶具,将它们一一擦干,归位。

忙碌告一段落,王胖子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神秘兮兮地打开,里面是几块看起来就很酥脆的芝麻糖。“来来来,哥们儿今天跑单,店家送的,见者有份!”他先给云芷送了两块过去,云芷微笑着道谢收下。然后又塞给苏小婉一块,苏小婉红着脸,小声说了谢谢,接过去小口小口地吃着。最后,他搂住林清源的肩膀,把最大的一块硬塞到他手里。

“快吃快吃,补充能量!看你那脸白的,跟小婉妹子有一拼了!”

林清源看着手里那块粗糙却香气扑鼻的芝麻糖,又看了看王胖子那张热情洋溢的圆脸,以及旁边小口吃着糖、嘴角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苏小婉,心中那冰封的角落,仿佛又被撬开了一丝缝隙。

他低头,咬了一口芝麻糖。很甜,带着芝麻焙烤后的焦香,粗糙的糖渣在口中融化,是一种简单而直接的慰藉。

茶馆里,灯火温暖,茶香未散。苏小婉在安静地拖着地,王胖子一边嚼着糖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歌,云芷在柜台后结算着一天的账目。

没有上司的斥责,没有做不完的方案,没有同事间虚伪的客套和冷漠的竞争。只有温暖的空气,质朴的食物,和几个同样在为生活挣扎、却在此刻彼此释放着微弱善意的同伴。

林清源慢慢地吃着那块糖,感受着甜味在舌尖蔓延。他想,或许王胖子说得对。这里,这间名为“清平”的茶馆,确实是他在这座庞大而冷漠的城市里,唯一的,能够让他暂时卸下所有防备,喘一口气的避风港了。

尽管这港湾的宁静如同镜花水月,脆弱得可能被任何一丝外界的风雨打破。但至少在此刻,它是真实存在的。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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