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装的“龙鳞”VII型能量屏障测试场位于据点扩建处的最下层。幽蓝色的光幕在特制的合金墙壁前稳定流转，散发出令人心安的低频嗡鸣。周宁兴致勃勃地提着唐横刀，琢磨着该用几分力来试试这新玩意的成色。
余辉站在控制台前，面无表情地调试着参数，记录初始数据。他的动作精准、高效，如同精密仪器。屏幕上的光映在他冷静的瞳孔中，看不出丝毫波澜。
周宁刚才在训练场那一瞬间的异常，他注意到了。那短暂急促的呼吸，略显混乱的灵能波动，以及……那双眼中一闪而过的、与平日嚣张肆意截然不同的晦暗色彩。
这让他想起了一些几乎被自身理性彻底封存的碎片。
记忆的闸门，并未轰然洞开，而是如同冰面下的暗流，冷静而冰冷地涌动：
· 纯白。 并非圣洁，而是某种令人窒息的、无菌般的纯白。墙壁、天花板、地板，甚至连空气都仿佛经过过滤，剔除了所有鲜活的气息。安静，绝对的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自己过于平稳的心跳。
· 玻璃。 巨大的观察玻璃后，是穿着同样纯白制服、面无表情记录数据的身影。他们的眼神隔着玻璃望来，不像在看一个“人”，更像在观察一个……有趣的样本，一个复杂的方程式。偶尔会有低沉的讨论声透过传声器模糊传来：“…适应性极佳…”、“…逻辑模块超出预期…”、“…情感抑制有效…”
· 疼痛。 并非外伤，而是某种源于神经末梢、深入骨髓的撕裂感与重塑感。能量流强行贯通未成熟的经络，知识被压缩后灌输进大脑，冰冷的逻辑链条取代了孩童应有的懵懂情感。不能哭喊，不能挣扎，甚至不能流露出痛苦的表情——那会被记录为“缺陷”，需要“矫正”。
· 编号。 没有名字，只有胸口铭牌上冰冷的数字和字母组合。周围的“同类”也是如此。有的“编号”今天还在，明天就消失了，再无痕迹。没有人问为什么，也不敢问。最优化的生存法则早已被刻入本能：绝对服从，绝对理性，绝对…有用。
· 一本书。 不知如何流入的一本残破的、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纸质书。书页泛黄，插图拙劣，讲述着外面世界的光怪陆离，还有那些被称为“朋友”、“家人”、“喜怒哀乐”的、遥远而陌生的词汇。那是黑暗中唯一窥见的一丝非理性的、混乱却鲜活的光。藏得很好，看得小心翼翼。
· 离开。 并非获得自由，而是“评估合格，投入应用”。被送往另一个地方，任务性质变了，但环境的冰冷本质未曾改变。只是观察的目光从玻璃后，变成了更直接的审视与利用。价值，是唯一的通行证。
控制台上，某个数据指标微微跳动了一下，将余辉从那片冰冷的纯白回忆中拉回现实。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零点一秒，随即恢复如常，精准地调整了一个参数，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凝滞从未发生。
他抬眼看了一下测试场中正在热身的周宁。那家伙大大咧咧地挥舞着刀，嘴里还嘟囔着“这玩意儿看着挺结实”，充满了鲜活甚至有些吵闹的生命力。
这种鲜活，与他记忆中那片死寂的纯白形成了过于强烈的对比。
有时他会觉得，和周宁这种家伙搭档，某种程度上像是在弥补自己那片缺失的、混乱却真实的“人性”拼图。虽然这家伙绝大多数时候都让人头疼得想给他注射镇静剂。
“喂！老余！好了没？等你等得花儿都谢了！”周宁不耐烦地喊道。
余辉收回目光，镜片后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专注，按下了启动键。
“屏障强度，Level 3。测试开始。”
幽蓝色的光幕亮度提升，稳定如初。
有些往事，无需提及，无需沉湎。它们只是化为了此刻的冷静，变成了确保身边这个吵闹家伙能继续活下去的精确计算与未雨绸缪。
沉默，是他与过去和解的唯一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