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俞儿拉着江疏影风风火火地离开，像一阵鹅黄色的风卷入了人群深处。就在她们转身的刹那，纪清歌似乎心有所感，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只觉得方才好像有两道熟悉的气息一闪而过，但人潮汹涌，那感觉瞬间就消失了。
她微微歪头，扯了扯苏婉辞的袖子，带着点疑惑问道：“师姐，你刚才有没有感觉到好像有熟悉的气息？好像……是沈师妹和江师妹？”
苏婉辞闻言，目光淡淡扫过人群，随即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并无。” 她的神识远比纪清歌敏锐，若真有心探查，自然能发现。只是方才她的全副心神，几乎都系在身旁这个笑靥如花、不断给她带来新奇体验的小师妹身上，周遭的喧嚣与人流，于她而言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更何况，即便察觉了，以她的性子，大抵也会忽视，她和江疏影和沈俞儿并不熟。
纪清歌听她这么说，也只当是自己错觉，那点小小的疑惑立刻被抛诸脑后。她的目光很快被前方一个挂满了各式各样面具的摊子吸引。色彩斑斓、造型各异的面具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师姐快过来看！” 纪清歌眼睛一亮，像只被逗猫棒吸引的小猫，开心地小跑过去，凑到摊位前仔细打量起来。
苏婉辞缓步跟上，站在她身侧，看着她在那些或狰狞、或滑稽、或精美的面具中翻找，眼底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找到了！” 纪清歌欢呼一声，拿起一个做得活灵活现的火红色小狐狸面具，那面具眼角上挑，带着几分狡黠灵动，与她本人的气质颇有几分神似。她喜滋滋地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又立刻在面具堆里翻找起来，很快，她拿起另一个洁白如玉、耳朵粉嫩、眼神看起来温顺又无辜的小兔子面具，转身献宝似的递到苏婉辞面前。
“师姐，这个给你！小白兔，多配你！” 她笑得眉眼弯弯，觉得这清冷又偶尔流露出纯情一面的师姐，戴上这兔子面具定然可爱得紧。
然而，苏婉辞看着递到眼前的、象征着纯洁无害的兔子面具，却微微怔住了。面具……她看着那光洁的、可以轻易将真实表情隐藏其后的表面，心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涩然。
她的人生，又何尝不是一直戴着无形的面具？用清冷疏离的面具，隐藏着自幼失怙、身世飘零带来的不安与孤寂；用强大可靠的大师姐面具，承担着宗门与师长的期望；甚至在未来，可能还要用更多的面具，去应对未知的风雨与算计，为的就是早日复仇，给父母和族人一个交代。她早已习惯了隐藏真实的情绪，习惯了将那个内在可能有些破碎、不够完美、甚至潜藏着因过往创伤而滋生出的偏执与占有欲的自我，深深埋藏。
她不知道，如果卸下所有这些伪装，露出内里那个或许并不光鲜、甚至有些狼狈不堪的真实灵魂，眼前这个如同小太阳般温暖耀眼的师妹，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毫无芥蒂地站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对她展露如此灿烂的笑容？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细针，轻轻刺了她一下。
她迅速回过神，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对着纪清歌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淡：“师妹，师姐……不是很喜欢戴面具。你自己戴着便好，这个……很好看。” 她指了指纪清歌手中那个小狐狸面具。
纪清歌敏锐地察觉到苏婉辞语气中那微妙的停顿和一丝抗拒，虽然不明白缘由，但她向来尊重师姐的意愿。她从不强求，立刻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脸上笑容不变：“好吧，那师姐陪我戴着玩就好啦！” 她爽快地付了自己那个小狐狸面具的钱，然后再次自然地拉起苏婉辞的手，“走，师姐，我们再去那边看看，好像有卖稀奇古怪小玩意的！”
她像是完全没把刚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依旧活力满满地拉着苏婉辞投入热闹的集市中。苏婉辞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坚定力道，看着身前人毫无阴霾的背影，心中那点因面具而起的阴霾，也似乎被这纯粹的温暖驱散了些许。
两人又逛了许久，直到夕阳西下，暮色渐起，集市上的人群也开始稀疏。纪清歌虽然兴致仍高，但脚步已显疲态。苏婉辞看了看天色，柔声道：“师妹，天色已晚，我们寻个客栈歇息吧，明日再回宗门。”
纪清歌也确实觉得腿有些酸了，乖巧地点点头：“嗯，都听师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