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的艾索洛伦,美得如同一个虚幻的梦境。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仿佛用翡翠雕琢而成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林间,开满了各种不知名的、散发着奇异芬芳的花朵。清澈的溪流在布满苔藓的岩石间潺潺流过,发出悦耳的声响。偶尔还能看到色彩斑斓的奇特鸟类和皮毛光滑的小鹿,在林间一闪而过,充满了宁静与祥和。
然而,对于踏入这片森林的提利尔军队而言,这里,却是世界上最可怕、最致命的迷宫。
李易铭的“手术刀”战术,在最初的阶段,确实取得了一些成效。
一支由黑暗精灵“刽子手”组成的突击队,在“暗影之刃”的引导下,成功地绕过了木精灵的正面防线,摧毁了一处隐藏在瀑布后面的、为幻象陷阱提供能量的“月亮水晶”。水晶被摧毁的瞬间,方圆数里内的森林迷雾都消散了不少,让后续部队的推进,变得稍微容易了一些。
另一支由提利尔老兵组成的百人队,则在付出了近半伤亡的代价后,成功地猎杀了一头负责指挥林地野兽、名为“利爪”的森林精魂。失去了指挥,那些原本凶猛的野兽变得一盘散沙,被提利尔的士兵轻易地分割、驱散。
但这些,都只是小小的胜利。
随着他们越发深入森林,艾索洛伦那套真正的、令人绝望的防御体系,才开始展现出它狰狞的面目。
一支负责突袭“迷雾古树”的千人队,在即将抵达目标时,突然发现,他们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光怪陆离。他们脚下的大地,时而变成冒着毒气的沼泽,时而又化作深不见底的悬崖。天空中,同时出现了三个太阳,让他们彻底失去了方向感。他们明明一直在向前走,却感觉自己像是在原地打转。
“是幻象!保持镇定!所有人背靠背,组成防御圆阵!”指挥官大声地咆哮着,试图稳定军心。
但他的话音刚落,一排参天古树,竟然毫无征兆地“活”了过来。它们扭曲的树根变成了粗壮的腿,垂落的枝干变成了可以粉碎一切的手臂。它们迈着沉重的步伐,从四面八方,向着这个被困在幻象中的千人队,发起了攻击。
惨叫声,和树木被砍伐的“呻吟声”,在森林中回荡了很久,最终,归于死寂。
另一边,一支由冷蜥骑士组成的快速突击部队,正沿着一条看似安全的林间小道高速穿行。他们的目标,是摧毁一处木精灵的秘密军械库。
突然,跑在最前面的那头冷蜥,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嘶鸣,前蹄踏空,整个身体都陷了下去。地面上,一个巨大的、覆盖着伪装网的陷坑,露出了它致命的獠牙。坑底,是削尖了的、淬炼了剧毒的硬木桩。
“有陷阱!停下!”骑士队长大声警告。
但已经来不及了。高速冲锋的队列,根本无法立刻停下。一头又一头的冷蜥兽,如同下饺子般,接二连三地掉进了后续一连串的陷阱之中。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而就在他们阵型大乱之际,从道路两侧的密林中,射来了密集的、如同暴雨般的箭矢。
这些箭矢的角度极其刁钻,专门射向冷蜥那相对柔软的腹部,和骑士盔甲的缝隙。更可怕的是,其中还夹杂着一些附有“纠缠”魔法的箭矢。一旦被射中,活化的藤蔓便会迅速生长,将骑士和他们的坐骑,死死地捆绑在原地,让他们成为后续箭雨的活靶子。
一场原本志在必得的突袭,瞬间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类似的场景,在艾索洛伦的各个角落,不断地上演着。
提利尔军队,就像一个闯入了巨人身体的病毒。虽然他们很努力地在破坏着巨人的细胞,但巨人那强大而完善的免疫系统,也在以更快的速度,将他们识别、包围、然后……吞噬。
李易铭骑在奥妮克希亚的背上,盘旋在森林上空。他能看到,自己派出去的那些代表着“手术刀”的符文石,在沙盘上,一个接一个地熄灭。他能听到,从通讯水晶中,不断传来将领们那充满了绝望和不甘的、最后的报告。
他的心,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他还是低估了这片魔法森林。
艾索洛伦,不是一个单纯的地点,它是一个活着的、拥有自我意识的、存在了数千年的生命体。它与这里的每一个木精灵、每一个森林精魂,都心意相通。在这里,提利尔军队面对的,不是一支军队,而是整个世界。
“陛下,我们不能再这样添油式地进攻了!”尤莉卡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身后的龙鞍上。“我们的‘手术刀’,正在被对方用更快的速度‘缝合’。再这样下去,不等我们切到他们的要害,我们自己就要先流血而死了。”
李易铭沉默不语。他看着下方那片广袤而又致命的绿色海洋,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智慧和计谋,在绝对的、法则层面的力量面前,是如此的苍白。
“让所有部队,立刻停止进攻,就地构筑防御工事,收缩阵线。”良久,他终于下达了命令,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知道,他的第一次攻势,又失败了。
而且,比上一次败得更惨。上一次,他们是被奥莱恩的正面强攻击溃的,败得壮烈。而这一次,他们是在一种无声的、凌迟般的消耗中,被慢慢地磨死的,败得……窝囊。
就在他准备下令全线撤退,重新调整战略时,一个意外的情报,却通过一个特殊的渠道,传到了他的手中。
那是一支由李易铭最信任的副官,黑暗精灵女战士涅罗斯所率领的、仅有五十人的精锐突击队。他们的任务,是所有“手术刀”中最危险、也最核心的一个——潜入艾索洛伦深处,找到并摧毁被认为是“世界之根”能量汇集点之一的“月泉林地”。
这支部队,在进入森林后,便彻底失去了联络。李易铭一度以为,他们已经全军覆没。
但现在,涅罗斯的信号,竟然奇迹般地再次出现了。虽然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但那确实是她的专属魔法信标。
“陛下!是……涅罗斯队长!”通讯官的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她……她发回了一段影像!”
李易铭立刻将精神力,连接到了主控水晶之上。
一段模糊不清、剧烈晃动的影像,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影像的背景,是一片散发着柔和月光的、美得不似凡间的林地。林地的中央,有一口泉水,正不断地向外冒着银色的、如同星辉般的光点。很显然,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月泉林地”。
然而,影像的内容,却充满了血腥与暴力。
涅罗斯和她手下的十几名幸存的黑暗精灵战士,正在被一大群形态狰狞的森林精魂围攻。那些精魂,有些像是用荆棘和枯骨组成的怪物,有些则像是半人半兽的林地神只。
涅罗斯勇猛无匹,她手中的两把弯刀,舞成一团银色的死亡旋风,不断地将扑上来的精魂砍成碎片。但她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她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我们……找到了……月泉……”涅罗斯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影像中传来,充满了喘息和痛苦,“但是……这里的守护者……太强了……我们……撑不住了……”
影像的最后,一个巨大的、由无数藤蔓和树根纠缠而成的、如同山丘般的身影,出现在了涅罗斯的身后。它的一只利爪,狠狠地,刺穿了涅罗斯的胸膛。
影像,到此中断。
李易铭的身体,猛地一晃,几乎要从龙鞍上摔下去。
涅罗斯……
那个从他进攻提利尔时,就一直跟随着他的、最忠诚也最勇猛的女副官。那个总是在他身后,用沉默和行动,默默地支持着他的黑暗精灵女战士。
她……牺牲了。
一股比上一次失去奥妮克希亚时,更加尖锐、更加刺骨的剧痛,狠狠地攥住了李易铭的心脏。
如果说,奥妮克希亚的死,点燃了他复仇的火焰。
那么,涅罗斯的死,则是将这团火焰,彻底引爆,让它化作了足以焚尽九天、毁灭一切的、无可抑制的——疯狂!
“奥莱恩!!!”
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无尽痛苦和仇恨的咆哮,从李易铭的口中发出。
他猩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南方那片绿色的森林,仿佛要将它用目光彻底洞穿。
“传我命令……”他的声音,变得无比沙哑,无比冰冷,仿佛来自九幽地狱。
“全军……向月泉林地方向……全速推进!”
“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