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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的黎明被一场罕见的秋雨浸透。冰冷的雨丝斜织着灰蒙蒙的天空,敲打着太极宫那片片金黄色的琉璃瓦,顺着威严的兽首滴落,在汉白玉的丹陛前汇成涓涓细流,蜿蜒着渗入御道石板缝隙的青苔里。空气湿冷沉重,每一丝风都带着彻骨的寒意,仿佛整个帝国的重量都压在了这片宫阙之上。宫城内,所有的喧哗与日常的步履都被一种刻意压低的肃穆取代,唯有甲叶在行走间沉闷的摩擦声和雨打廊檐的单调声响,构成了天地间唯一的韵律。

紫宸殿深处,药气与龙涎香的气息拉扯交融,也压不住那股从病榻深处弥漫开来的衰败气息。一代雄主曹操,或者说,那个以顶尖程序员的灵魂驾驭了乱世奸雄躯壳,亲手缔造了这庞大帝国雏形的林风,此刻正被无情的时光推至生命的悬崖边缘。他躺在重重锦衾之中,原本锐利如鹰隼的眼眸已深深凹陷,浑浊的目光费力地扫过跪在榻前的众人,最后落在了太子曹叡那张过分冷静、如同冰封湖面般的脸上。

曹叡跪得笔直,深紫色的亲王袍服一丝褶皱也无。他紧紧握着父亲那只枯槁却依旧残留着惊人力量的手,触感冰凉而嶙峋。生命体征监测数据在他脑中自动生成冰冷的图表:脉搏细弱紊乱,血氧饱和度持续下降,呼吸浅促——所有指标都在指向那个无可挽回的终点。曹叡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任何悲戚的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飞速掠过,如同精密仪器遭遇不可解算的混沌变量。

“叡儿……” 曹操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最后的气力,“帝国的……数据库…密钥…在…太庙…偏殿…第七…榫卯…节点…暗格…紫铜匣…‘混沌’…是…钥匙…” 他的话语破碎,充满了只有曹叡能瞬间理解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术语隐喻。曹叡的心脏猛地一缩,那串指向帝国最核心机密(不仅是政务,更包括“群星会”档案、异常科技记录以及对抗“神启者”的预案)的物理存放位置,竟在此时托付。这沉重的信息流冲击着他绝对理性的堤坝。

“父皇,” 曹叡的声音如同冰泉滴落,清晰而稳定,但握着父亲的手却无意识地收紧,“密钥方位,儿臣已记录。‘混沌’协议,核心指令:肃清潜在威胁,维系系统稳定,最高优先级。” 他复述着父亲与他之间关于应对“神启者”的最高行动准则,冰冷的字眼在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寝殿里显得格外刺骨。

曹操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牵扯了一下,仿佛一个僵硬的笑,浑浊的视线越过曹叡的肩头,落在了跪在稍后的孙登和刘禅身上。孙登的身体绷紧如拉满的弓弦,年轻的脸上是混杂着悲痛与某种被压抑的、岩浆般翻涌的不甘,牙齿深深咬进下唇,几乎要渗出血来。刘禅则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泪水无声地砸落在冰冷的地砖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曹操的目光最终停留在曹叡脸上,那浑浊的眼底,似乎燃尽了最后一点属于林风的光,只剩下纯粹的、属于曹操的锐利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忧虑。“守好…我们的…成果…警惕…‘蛀虫’…” 他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含糊的音节,“…团结…勿…负…苍生…”,那只被曹叡握着的手,骤然失去了所有力量,软软地垂落下来。浑浊的瞳孔彻底扩散开来,倒映着殿顶繁复的藻井彩绘,却再也没有了焦点。

“父皇——!” 刘禅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扑上前去,额头重重地磕在床沿。

“陛下!!” 殿内瞬间跪倒一片,压抑的悲泣声终于冲破束缚,在肃穆的大殿中弥漫开来。

曹叡依旧跪着,一动不动。他缓缓将父亲已经冰凉的手放回锦衾之上,动作精准、平稳,不带一丝颤抖。然后,他深深垂下头颅,前额贴上冰冷的地面,维持着最标准的跪拜姿势。无人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只有他自己知道,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洪流正冲刷着他引以为傲的理智核心,那洪流中混杂着一种他无法命名、也无法计算的……空洞。

长安城彻底陷入了黑色。暴雨在入夜时分奇迹般地停歇,一轮惨白的冷月悬在墨蓝色的天穹之上,将清辉洒遍全城。家家户户门前悬挂起白色的素绢灯笼,如同无数沉默的泪眼。宽阔的朱雀大街被连夜清理得纤尘不染,从宫城玄武门一直延伸到城南的龙首原帝陵区,长达十数里的道路两旁,肃立着数万身披玄甲、手持长戟的羽林卫和帝国精锐部队。冰冷的兵刃在月光下反射着幽蓝的光,形成两道令人窒息的钢铁森林。

寅时三刻,沉重的宫门在死寂中缓缓洞开。低沉的号角声撕裂了黎明前的黑暗,如同巨兽的呜咽,一声接一声,回荡在空旷的都城上空,直抵人心最深处,激起一片战栗。随后,庄严、缓慢、带着某种碾碎灵魂力量的哀乐奏响。

曹操的灵柩终于出现。那是一具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巨大梓宫,由最上等的金丝楠木整木雕凿而成,通体覆盖着象征至高皇权的玄色缂丝龙纹罩单,在无数白灯笼的映照下,沉黯如渊,又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威严。抬灵的,是帝国当下最为尊贵的十二人——皇帝曹丕(曹叡生父,垂垂老矣,由侍从搀扶)、太子曹叡、汉王刘禅、吴王孙登,以及八位功勋最为卓着的柱国重臣。他们的肩膀共同承载着这具象征着帝国缔造者、一个时代终结者的巨棺。

曹叡位于最前方左侧。他的背脊挺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直,脖颈的线条坚硬如铁,紧紧抿着唇,目光直视着前方看不到尽头的御道。每一步落下都精准地踩在乐鼓的节点上,沉重无比。他能清晰感受到肩头传来的、那具楠木巨棺的冰冷重量,以及里面那个曾如恒星般存在的父亲\/缔造者\/穿越者同类的彻底沉寂。这重量压在他的肩上,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灵魂深处。他脑中飞速掠过昨日父亲临终时那破碎的密码指令——“太庙偏殿…第七榫卯节点…紫铜匣…‘混沌’协议…”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齿轮,在他心中精密咬合、转动。帝国的核心数据库密钥,一个隐藏着所有秘密与潜在威胁的潘多拉魔盒,此刻就在他亲临的太庙某处。而“混沌”协议的钥匙,意味着必要时启动最高级别的、冷酷无情的清除程序。这个念头带来的不是紧张,而是一种冰冷的确认感,仿佛一道刚性的程序被激活。

在他右侧稍后,是吴王孙登。孙登全身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贲张的力道透过厚重的礼服清晰可见,额角和脖颈上青筋隐现,牙关紧咬得腮帮都微微鼓起。他承担着巨大的物理重量,但更让他难以承受的,是那无形的不甘和憋闷。在父亲曹操(孙权宿主孙阳)还主事江东时,他感觉自己像一头被圈在笼中的猛虎。好不容易盼到这位压制了他父亲、也间接压制了他的庞大帝国缔造者离去,以为终于可以放手施展抱负,将父亲和自己构想的庞大舰队驶向深蓝,却发现头顶的天空并未真正开阔,反而被另一个更冷、更硬、更密不透风的秩序所笼罩——太子曹叡那如同冰山般不容置疑的权威。他眼角的余光死死盯住前方曹叡那纹丝不动的后脑勺,仿佛要用目光在那冰山上烧灼出一个洞来。更让他心头怒火暗燃的是,龙首原围猎那惊魂一箭!那枚诡异的竖眼徽记!他动用了所有力量追查,线索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渗透着寒气的墙,在某个节点硬生生中断。这堵墙的气息,与此刻曹叡身上散发出的冰冷秩序感,微妙地重叠在一起。是巧合?还是…那个可怕的可能?孙登不敢深想,只觉得一股灼热的气流在胸口冲撞,几乎要冲破喉咙。

在另一侧的后部位置,汉王刘禅几乎是依靠着本能在迈步。泪水早已流干,眼眶红肿,视线一片模糊。脚下的御道仿佛没有尽头,耳边的哀乐像钝刀子反复割锯着他的神经。他感觉不到肩上的物理重量,只觉得整个心都被掏空了,只剩下巨大的、不断塌陷的空洞。父亲刘备(宿主陈默)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翻涌。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在基层琐碎事务中寻找安稳和意义的“仁厚社畜”,那个在乱世中坚守着“仁德”信念,最终却不得不扛起一方重担的男人…他曾是刘禅在这个权力漩涡中唯一的温暖锚点。如今,连这最后的依靠也崩塌了。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缔造帝国的两大支柱——曹操代表的钢铁意志与秩序,刘备代表的仁德与温情——如今已折其一。剩下曹叡殿下那冰冷坚硬的逻辑,和孙登那炽热躁动的野心…未来的帝国,会走向何方?他仿佛看到那个蜷缩在长安街角、咳得撕心裂肺的孩子那双绝望的眼睛在黑暗中凝视着他。谁来守护那些最微末的灯火?无边的寒意从心底升起,让他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冰水里。

御道两侧,是沉默的海洋。长安的百姓,无论士农工商,皆披麻戴孝,乌压压的人群跪满了街道两旁,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没有喧哗,没有哭喊,只有压抑到极致的肃穆和无数双含悲的眼睛。当巨大的帝辇灵柩在低沉哀乐和整齐的兵甲铿锵声中缓缓行过时,巨大的悲伤如同实质的潮水般弥漫开来,冲刷着冰冷的石砖。有人压抑地啜泣,有人双手合十默默祝祷,更多的则是无声的泪流满面。人群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颤巍巍地捧起一抔黄土,高举过头顶,然后缓缓撒向灵柩行经的方向。这不是普通的君王,他是终结了数百年乱世、带来前所未有统一、并将种种“神迹”(他们如此理解那些飞驰的火车、轰鸣的机器)带给这片土地的巨人。他的离去,让习惯了帝国这艘巨轮破浪前行的人们,第一次感到了失去舵手的恐慌和对未来的深深迷茫。

龙首原帝陵区,新辟的“武烈皇帝”陵前。宏大的封土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峦,在初升的朝阳下投下巨大的阴影。九重汉白玉的祭坛层层叠叠,直通天际。坛上,象征着帝国至高权力的九鼎、八簋、七俎等青铜礼器森然罗列,在晨光中泛着幽绿而沉重的光泽。祭坛之下,黑压压跪伏着帝国的中枢:衮衮诸公,宗室勋贵,外藩使节,三军统帅…如同铺陈开来的黑色织锦。风掠过原野,卷起素白的旌幡猎猎作响,更添肃杀。

太子曹叡身着最隆重的玄端冕服,头戴十二旒冕冠,一步步登上最高的祭坛。每一步都踏在无数人的目光之上,沉重如山。他站定在巨大的、铭刻着曹操一生功绩的青铜神主牌位前,展开了一卷明黄色的帛书——由皇帝曹丕口述、他亲手记录并润色的祭天文告。

他的声音通过精铜打造的扩音装置传出,在空旷的原野上清晰地回荡,带着一种与其年龄不相称的、金属般的冷硬质感:

“维建安二十九年,岁次癸卯,嗣皇帝丕,谨昭告于昊天上帝、厚土皇只:太祖武皇帝,诞膺天命,允文允武,拯溺济焚…”

祭文以最庄重的骈俪体书写,追述曹操(林风)一生的赫赫功业:起兵陈留,扫荡群雄,一统北方;推行屯田,恢复民生;压制盘踞西域的北匈奴,打通河西走廊;设立工部,广纳格物奇才,奠定蒸汽、冶铁之基;力促“三王盟约”,终结割据,为今日寰宇帝国奠定万世不易之基…

曹叡的声音没有悲怆,没有起伏,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和平稳。每一个字,每一个停顿,都如同冰冷的刻刀,将这些功绩刻入历史的碑石。他不需要渲染情感,数据和史实本身就是最强大的力量。当念及“设工府以聚百工,格物致知,乃有铁龙驰骋,火轮破浪,万里之遥朝发夕至”时,远方恰有一列蒸汽火车拉着悠长的汽笛呼啸而过,那喷薄而出的白色蒸汽如同一道划破长空的现代祭烟,与祭坛上缭绕的古老焚香形成了穿越时空的呼应。

祭坛之下,汉王刘禅跪在宗室的最前列,听着那些宏大的功业描述,心中却一阵阵绞痛。功业不朽,可父亲刘备呢?那位同样为盟约、为稳定西南蜀地付出巨大心力的仁王,他的身影似乎在这煌煌祭文的光芒中被冲淡了。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旁边孙登紧绷的侧脸上,那压抑的躁动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一股更深的寒意攫住了刘禅,大哥的祭文如同一块冰冷的纪念碑,宣告着一个纯粹由力量与规则构筑的新时代来临,在这个新时代里,他父亲那种如涓涓细流般的仁德,还能有多大的空间?

“…呜呼哀哉!维帝明德,光被四表。今其徂落,率土衔哀。丕等不肖,夙夜祗惧,惟赖神谟,克承丕绪…” 祭文接近尾声,表述继承之志。曹叡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念出“克承丕绪(继承大业)”四字时,锐利如鹰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缓缓扫过祭坛下跪伏的人群。他的目光在几位执掌实权、向来对中央集权颇有微词的老牌宗室亲王身上停留了半息,又在孙登那紧握的拳头上掠过,最后,极其隐晦地,落在了侍立于重臣队列后排、一个看似低眉顺目的中年文官身上——中书令司马懿。此人垂首的姿态无可挑剔,但曹叡敏锐地捕捉到,在祭文提及“格物奇才”和“铁龙火轮”时,司马懿低垂的眼帘下,那双眼珠曾极其快速地转动了一下,仿佛在飞速记录和评估着什么。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变量,一个未被穿越的、纯粹的顶级谋略家,如同一只潜伏在阴影里的狼。曹叡心中那冰冷的思维核心立刻将司马懿的威胁等级再次上调。

祭文宣读完毕。曹叡将帛书恭敬地置于神主前,然后,在礼官拖长的“拜——!”声中,率领着下方如潮水般起伏叩首的群臣,对着曹操的神主牌位,对着象征帝国源流的九鼎,对着那轮冉冉升起、照耀着新生帝国也照耀着这座崭新陵寝的朝阳,深深拜下。

“兴——!”

“拜——!”

“兴——!”

三跪九叩,礼成。天地间只剩下风声、素幡翻卷之声和无数甲叶衣袍摩擦的窸窣声。

盛大的国葬落幕,但权力的暗流并未平息,反而在巨大的真空形成后,涌动得更加湍急。紫宸殿偏殿内,空气中还残留着浓重的焚香气息,气氛却比葬礼时更加凝重。皇帝曹丕,这位同样发染秋霜的帝王,在经历了丧父之痛和葬礼的疲惫后,显得形容枯槁,眼神不复往昔的锐利,只余下沉沉的暮气。他被内侍搀扶着,坐在御案之后,目光扫过下方按班肃立的三人:太子曹叡、汉王刘禅、吴王孙登。

“诸卿,” 曹丕的声音缓慢而沙哑,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意,“先帝崩殂,山河同悲。然国不可一日无主,事不可一日不理。朕…心力交瘁,恐难再荷社稷之重。今日召尔等前来,乃为先帝临终所托,亲传遗诏,定…定嗣君之位,以安天下之心。” 他微微喘息着,每一句话都显得异常艰难。

此言一出,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虽然太子之位早已确立,但值此鼎革之际,由先帝遗诏明确传位,其象征意义和稳定人心的作用至关重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曹丕身侧侍立的内侍监身上——他手中捧着一个尺许长的紫檀木匣,匣上封着玄漆,钤着曹操生前惯用的“魏武王玺”和象征最高机密的“天机”火漆印。

曹丕示意内侍监将木匣捧至御案中央。他颤抖着伸出手,亲自揭开了那双重封印。殿内静得落针可闻,只有漆印碎裂的轻微声响显得格外刺耳。匣盖开启,里面并非预想中的传位玉玺或明黄诏书,而是一卷色泽沉黯、触感奇特的暗金色帛卷,边缘似乎隐隐有金属的光泽流动。这正是曹操(林风)以特殊工艺加密处理过的遗诏载体。

曹丕拿起帛卷,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凝聚起全身的力气。他面对着肃立的三人,尤其是目光如同寒冰般锁定帛卷的曹叡,缓缓地、郑重地将帛卷展开。

帛卷在众人眼前铺开。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间吞噬了整个偏殿。

所有人的眼睛都聚焦在那铺开的帛卷上,表情凝固。

那卷耗费了帝国最高机密工艺、承载着先帝最后意志、决定着帝国未来航向的暗金色帛卷之上……

竟是……一片刺眼的空白!

没有墨迹,没有朱批,没有任何文字或符号。只有一片光滑、冰冷、如同深渊般吸纳着所有光线和希望的空白!

皇帝曹丕的手僵在半空,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茫然,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身体晃了晃,几乎要向后倒去。旁边的内侍监眼疾手快地扶住,才避免御体倾倒。

汉王刘禅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下意识地看向曹叡,又看向孙登,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全身。空白?为什么是空白?!这意味着什么?难道连先帝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也对继承人选产生了动摇?还是说…有什么无法言说的巨大变故?那个街角病童绝望的眼神与眼前这片象征着秩序崩塌的空白骤然重叠,让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

吴王孙登的反应截然不同。他猛地挺直了腰背,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无法抑制的狂喜混合着强烈的、被愚弄的滔天怒火,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轰然爆发!空白!竟然是空白!这简直是天赐的良机!是谁?是谁做了手脚?是曹叡这伪君子、冰窟窿?还是那老谋深算的司马懿?或者…龙首原那枚该死的竖眼?!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那支差点要了他性命的毒箭和被强行掐断的调查线索!这绝不是巧合!他体内的血气疯狂翻涌,手指不受控制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剑柄,指节捏得咯咯作响,一股凌厉的杀气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让离他稍近的几名内侍都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死死盯住曹叡,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剑,无声地质问着。

整个偏殿的空气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的空白彻底冻结。时间仿佛停滞。

唯有太子曹叡。

他依旧站在原地,身姿如标枪般笔直。那张过分年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波动,没有丝毫的惊愕或慌乱,甚至连眉毛都没有挑动一下。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死死地、如同最精密的传感器般,锁定了那片空白的暗金帛卷。他的大脑在万分之一秒内便摒弃了所有无用的情绪干扰,进入了超频运转状态。

物理层面:帛卷材质、暗金涂层、边缘金属光泽…与父亲临终提及的“紫铜匣”材质有相似性,但绝非存放密钥之物。这封诏书本身,是障眼法?还是…测试?

加密技术:父亲提到的“密文金箔”技术,需特定频率光源或声波激发显影。殿内光线不足,普通烛光无法触发?还是触发条件更为苛刻?比如…父亲临终时那串密码指令中的某个词——“混沌”?

人为干预:空白!最大可能:信息被拦截、被抹除!谁有如此能力?谁有如此动机?目标指向三个核心:皇权归属、帝国核心机密、甚至…对抗神启者的“混沌”计划!司马懿?刚才祭坛下那可疑的一瞥瞬间被关联。竖眼刺客?线索中断的冰冷墙壁…从围猎刺杀孙登,到此刻扰乱帝国最高权力交接,逻辑链瞬间在曹叡脑中成型:这是针对帝国核心、针对他们这些“变数”的系统性打击!

风险等级:最高(赤色)。目标不明,手段未知,威胁已浮出水面。

行动预案:立刻接管“紫铜匣”!启动“混沌”协议初步筛查!锁定司马懿行踪!重启竖眼刺杀案调查,最高权限!

无数冰冷的字符、图景、分析路径在曹叡意识深处疯狂闪动、碰撞、重组。那深渊般的空白,如同一面冰冷的镜子,映照出的是他眼中骤然凝聚的、比万年玄冰更为凛冽的寒光,以及那寒光之下,无声咆哮的、足以碾碎一切阻碍的绝对意志!

这片空白的遗诏,不是终结,而是帝国未来无尽风暴的……冰冷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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