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蔡府静室。
一盏孤灯下,蔡琰(苏清)的手指飞快地在特制竹膜上划动,细密的秘文如同流淌的星河:“吕布疑窦日深,与王允密会未果;李傕郭汜躁动,董卓强压,裂痕已现;朝野流言如沸,‘病遁’之策难持久……”
她将竹膜卷入墨竹管,系于信鸽腿上。白鸽扑棱棱消失在沉沉夜色中,飞向虎牢关方向。
“小姐!太常府派人来,说……说董太师病重,欲请老爷入宫商议……大汉雅乐之事!车驾已到府门外!”婢女惊慌的声音穿透门板。
蔡琰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案上,墨迹在竹膜上迅速晕开一片不祥的阴影。宫门深似海,父亲此去,是机遇还是……深渊?
洛阳城,白日喧嚣散尽,夜幕如同浓稠的墨汁,缓缓浸染了这座千年古都的每一处角落。宵禁的梆子声已响过三遍,宽阔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唯有巡逻卫队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的金属声,在死寂中回荡,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位于城南清静之地的蔡府深处,一处独立的小院内,却透出一点微弱而稳定的灯火,倔强地抵抗着这无边的黑暗。
静室内,一灯如豆。昏黄的光晕下,蔡琰(苏清)正伏案疾书。她并未穿着华丽的深衣,只一袭素雅的月白襦裙,长发松松挽起,用一支普通的木簪固定,几缕青丝垂落颊边,映衬着那张清丽脱俗、此刻却写满凝重与疲惫的面容。案几上,铺着几片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墨竹内壁膜片。
她的手指纤细白皙,却异常稳定,握着一支细若发丝的硬笔(陨铁磨制),笔尖蘸着特制的无色药水,在竹膜上快速而精确地划过,留下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湿痕。那动作迅捷而专注,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仿佛不是在书写,而是在演奏一曲无声的乐章。
竹膜之上,细密如蚁的秘文以特定的规则排列组合,清晰记录着她这双眼睛所看到的洛阳风云: “四月廿五,辰时三刻,吕布率亲卫十骑自太师府出,绕行永和里、步广里,于铜驼大街北端停留近一炷香,数次遥望宫城永宁殿方向,神色凝重,似有踌躇,后策马归府,未与王允府中任何人有接触……” “……申时,李傕、郭汜于太师府西偏厅咆哮逾半个时辰,言辞激烈,摔砸器物之声可闻。后李傕面色铁青冲出,郭汜紧随,至府门处,郭汜拉住李傕衣袖,低语数句(疑为劝解),李傕甩袖怒骂‘竖儒误国’,愤然上马而去……” “……酉时末,太师府后院角门悄然开启,太师府主簿李肃(李儒心腹)轻车简从,入王允府邸,逗留不足半炷香即出……” “……坊间流言更甚,‘太师病笃’之说喧嚣尘上,甚有称‘温侯将代父摄政’者。米价一昼夜再涨三成,东市有骚动,为西凉军弹压……” “……董卓拒朝已七整日,朝会形同虚设,三公九卿人心惶惶,暗通款曲者众……”
笔走龙蛇,字字珠玑。苏清(蔡琰)的脑海中飞速整合着父亲蔡邕从宫中带回的零星信息、府中仆役在街巷间听来的流言蜚语、乃至她自己以“才女”之名拜访一些清流女眷时捕捉到的微妙情绪变化。她如同一个最精密的处理器,将洛阳城这巨大复杂的神经网络上传递出的每一丝微弱电流都捕捉、过滤、分析、重组,最终凝聚成笔下这足以撬动天下局势的绝密情报!
她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长时间的精神高度集中让她感到一丝晕眩。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如同寒夜中的星辰。她知道,自己指尖传递出的每一个字节,都可能关系到虎牢关外万千将士的生死,关系到那个名为“群星会”的微小希望能否在历史的惊涛骇浪中延续!
终于,最后一行秘文落定。她轻轻吁出一口气,放下硬笔。小心翼翼地拿起竹膜,对着灯火仔细检查,确认药水已完全渗透,字迹隐形无踪。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如同夜枭低鸣的“咕咕”声。
时机到了!
她迅速将这片记载着洛阳暗流的竹膜卷成细小的圆筒,塞入一个同样由墨竹打磨而成、两端密封的微型竹管中。起身,推开静室后方一扇极其隐蔽的小窗。凉风夹着湿润的夜露气息涌入。
窗外墙角阴影下,站着一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那是府中一个聋哑多年的老花匠,也是“群星会”在洛阳城内最隐秘可靠的信鸽传递节点之一。他沉默地接过竹管,动作迅捷而熟练地将竹管系在一只早已准备好的白色信鸽腿上特制的皮套内。
信鸽温顺地咕咕两声。老花匠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鸽子的羽毛,随即双手向上一托! 扑棱棱! 洁白的羽翼瞬间展开,在浓重的夜色中划过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白影,带着那承载着洛阳心跳的竹管,向着东南方向——虎牢关战场的方向——振翅疾飞而去,迅速消失在沉沉的夜幕里。
苏清(蔡琰)倚在窗边,目送着那一点白影彻底融入黑暗。夜风吹拂着她微凉的鬓发,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孤独感悄然袭来。她就像这暗夜中的信使,孤独地传递着足以照亮或焚毁一切的火种,却无人知晓。
“小姐!小姐!” 急促而惊慌的呼唤声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小院的宁静,也撕裂了苏清片刻的思绪。是她贴身婢女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
苏清心头猛地一紧,迅速关上小窗,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和裙裾,快步走到门边,拉开了房门。 “何事惊慌?”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婢女脸色煞白,大口喘着气,声音带着颤抖:“小…小姐!不好了!前院…前院来了宫里的黄门!还…还有太师府的侍卫!阵仗大得很!说…说董太师病重,心忧国事,精神不济,却独独惦记着……惦记着我大汉雅乐之传承!特…特派车驾,请老爷即刻入宫……商议重定礼乐之事!车驾……车驾已在府门外候着了!”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苏清(蔡琰)脑中炸响!
董卓“病重”?请父亲入宫商议雅乐?! 这借口,比董卓自己称病的理由还要荒谬绝伦!荒唐得令人心头发冷!
父亲蔡邕,虽以经学、音律闻名于世,在士林中声望极高,但说到底也只是一介清贵文臣,手中并无半分实权!董卓为何要在自己“病重”之时,突然召见一个无权无势的老臣商议“雅乐”?这分明是一个精心编织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陷阱!
是针对父亲?还是…… 苏清猛地想起案几上那片尚未收起的竹膜!董卓拒见所有人,唯独对李儒例外。而李儒的心腹李肃,昨夜才秘密拜访过王允!王允!那个潜伏在暗处、毒计受挫后必然更加疯狂的毒蛇!他是否已经等不及了?是否在变本加厉地推动着新的阴谋?而父亲……是否将成为这新阴谋中一枚被利用的棋子?!召唤蔡邕,是董卓(赵铁柱)在巨大压力下病急乱投医?还是李儒与王允暗中勾连设下的圈套?亦或是……吕布那柄悬而未落的“刃”,终于要寻新的落点?
这突如其来的召唤,如同从宫城深处伸出的、冰冷滑腻的触手,瞬间攫住了蔡府!苏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手脚冰凉!父亲此去,究竟是千载难逢的机遇,能让他施展抱负重振礼乐?还是……一步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案几。 “啪嗒!” 案几上那支沾着残余特制药水的硬笔,滚落在地。笔尖残留的药水,在刚刚书写的、尚未完全干透的另一片备用竹膜上,晕开了一小块不规则、模糊而刺眼的墨渍。
那墨渍,如同一滴不祥的污血,烙印在承载秘密的竹膜之上,也烙印在苏清骤然沉入谷底的心头。静室昏黄的灯火,在她眼中剧烈地晃动起来,映照着那张瞬间失去血色的绝美脸庞。窗外的夜,黑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沉沉地压向这座小小的院落。
父亲的车驾已在门外,宫门深似海,此一去,是福?是祸?洛阳城这张巨大的蛛网中心,那只名为“董卓”的困兽,以及那些环绕着他的、各怀鬼胎的毒蜘蛛们,又将如何落子?她甚至来不及警告或阻止!这深宫传出的旨意,本身就是不容抗拒的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