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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死寂之城

初冬的寒风卷过空荡的许昌街道,呼啸声里夹杂着微弱的、令人心悸的呜咽。曾经繁华的东市,店铺门板紧闭,蒙着厚厚的灰尘。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在垃圾堆里翻找着早已腐败的残渣,发出令人牙酸的撕扯声。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到化不开的药味、焚烧秽物的焦糊味,以及一种更深的、源自死亡的腐朽气息。

一队覆着厚厚麻布口鼻的兵卒,用湿布蒙住眼,沉默地推着几辆板车。车上堆叠着裹草席的人形轮廓,有的还在微微蠕动、发出非人的呻吟,更多的则已彻底僵硬。车辙在青石板路上留下蜿蜒的暗色水渍,那是渗下的脓血。板车最终停在靠近城墙根的一片空旷地,那里挖着巨大的深坑。石灰被粗暴地倾泻下去,覆盖住新抬来的尸体。浓烈的白烟腾起,混杂着皮肉焦灼的恶臭,又被凛冽的寒风搅散,飘向城区的每一个角落。

“十室九泣?”郭嘉(戏志才)站在司空府议政堂高耸的了望窗前,脸色苍白,向来带着几分揶揄笑容的嘴角紧抿成一条直线。他看着下方死寂的城市,声音嘶哑,“哪里还有泣声?是十室九空,十室九僵!能哭出声的,已是幸运。”

他的身后,议事厅气氛压抑如铅。曹操(林风)端坐主位,指关节用力按在冰冷的金属案角,几乎要嵌入其中。他的面前摊开着一卷卷触目惊心的急报文书,每一份都像一块沉重的烙铁,烫在试图维持精密运转的思维核心上。

“颍川郡长社县,第一批隔离病坊十日,卒者过七成……死者堆积,焚烧不及……”

“陈留郡尉报,郡兵营染疫者三千,已失战力……粮道断绝……”

“豫州牧报,汝南、沛国、下邳三郡名医,亡者过百……药石殆尽,人心溃散……”

“明公,”荀彧的声音低沉而疲惫,他眼中布满血丝,将另一份加急文书呈上,“邺城消息。河北诸郡,疫势之烈,尤甚中原。袁本初强令封城,坊市隔绝,悬白布者门内外不得交通……然城内药资已近枯竭,太医院派出的医官,自身染疾、殉职者亦不在少数。袁公…似有焦躁迁怒之意,信中再提‘格物戾气’之说。”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从曹操身上弥漫开来。他眼中属于林风的代码洪流在疯狂闪烁,试图从这铺天盖地的混乱数据中寻找一个清晰的、可以执行的指令集。但每一次模拟推演,结局都指向同一个深渊:失控。绝对的社会秩序失控。生产停滞、兵力瓦解、信息阻隔、后勤崩溃……瘟疫,这最原始的恐怖,正以指数级增长的速度,摧毁着他呕心沥血构建的系统根基。

“格物…戾气?”曹操的声音像是从金属摩擦中挤出,冰冷而危险,“他袁本初坐拥河北膏腴,尽揽天下名医,此刻不思如何救人于水火,反来纠缠此等无稽之谈?他治下的邺城,不也成了一座等死的囚笼?!”

他猛地站起身,宽大的袍袖带起一股劲风。“疫病不分敌我!此非曹袁之争,是活人与瘟神之战!若冀州崩,中原岂能独存?兖豫粮草,可支撑几日?若流民裹挟疫气冲关,谁能抵挡?荀令君!”

“臣在。”荀彧肃然躬身。

“立刻拟令!”曹操语速快如疾风,思维在绝境中强行切入高效模式,“一、命钟繇、满宠!许昌、洛阳、陈留三城,及所有控制下郡县,即刻实行最严封控!城门紧闭,坊市分隔,以军法守之!城内所有空地,凡远离水源、下风处,开挖隔离深坑!焚烧队日夜轮值,尸骸、秽物、染疫者废弃之物,一律焚毁深埋,石灰加倍使用!二、征调所有府库存粮、存药!府库不足,即征用世家豪强囤积之货!告诉他们,守不住城,留粮留药何用?三、以司空府名义,通令各州郡:凡有良方、有防疫之策者,无论出身,不论地域,即刻上报!验之有效,赏千金,授官职!若有敢囤积居奇,散布谣言,或抗拒隔离者——立斩无赦!”

命令如冰冷的铁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郭嘉眼神微动:“明公,征调世家…恐激变…”

“激变?”曹操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如刀,扫过郭嘉和沉默的戏志才,“是让他们在城里抱着金银药材等死,还是把他们和流民一起推到城外自生自灭?让他们选!孤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用囤积之货,换一线生机!这是交易,不是剥夺!速办!”

“诺!”荀彧深知此刻已无回旋余地,立刻领命而去。

“奉孝,”曹操的目光转向郭嘉,语气稍缓,但依旧凝重,“你的任务更重。校事府所有暗桩,全部启动!我要知道疫区真实情况,每一州、每一郡、甚至重点县城!疫情变化、官员反应、民心动向、流民去向!特别是…袁绍那边,他下一步准备做什么?还有,‘群星会’的同伴,他们各自的处境如何?任何异常,任何有用的消息,哪怕是一点防疫的土方,即刻报我!信息!我们现在最缺的是真实的信息!”

“明白。”郭嘉眼中精光一闪,这是对他掌控网络能力的极限挑战。“我会让洛阳的‘眼睛’动起来,冀州那边…也会想办法。”

曹操点点头,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死寂的城池。胸膛里属于林风的部分在无声嘶吼:隔离、消杀、信息、物资——这是对抗瘟疫最基础的逻辑链条!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将这条断裂的链条,用铁腕强行焊接起来!哪怕代价是血流成河,秩序也必须重建!否则,就是大家一起在混乱中腐烂!

二、邺城·太医院总署的绝境

邺城太医院总署的后院,浓烈的草药焚烧气味几乎成了凝固的空气。甄宓(方晴)刚刚直起身,从一张简陋的木板病床边离开。病人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持续的高热惊厥刚刚被一套复杂而精准的按压穴位手法勉强控制住,呼吸暂时平稳了些,但脸上异样的潮红和眼睑下的淤青昭示着病情依旧凶险。

汗水浸透了甄宓素麻的内衫,又在她深青色的外袍上洇开深色的痕迹。她走到角落的冷水盆前,将双手连同小臂用力浸入冰冷刺骨的水中,近乎自虐般的寒冷刺激让她因极度疲惫而昏沉的头脑瞬间清明了几分。她用力搓洗着,指甲缝里似乎还残留着为上一个咳血病人按压止血时沾染的粘腻感。

“夫人!您不能再这样硬撑了!”头发花白的老医官王歧声音沙哑地劝道,他看着甄宓布满血丝的眼睛和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两天两夜了,铁打的人也受不住!您要是倒了,这总署…这天下的医者,心气就真的散了!”

甄宓摇摇头,透过覆面的厚重药布,声音闷而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王老,清点结果如何?城西三个重症隔离坊,现有病人多少?库存的黄连、黄芩、柴胡、生石膏,够支撑多久?还有艾草、苍术,熏消的存量还有多少?”

王歧眼中闪过一丝哀痛,正要回答,外面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冲破了后院相对凝重的寂静。一个同样覆着药布的中年医匠跌跌撞撞冲了进来,手里紧紧攥着一卷帛书,声音带着哭腔,止不住地颤抖:

“夫人!夫人!不好了!城北…城北大慈安寺隔离点…韩副院判!韩副院判他…染疾了!高热不退,咳血不止…人…人已经抬进重症坊了!”

“什么?!”

整个后院净室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正在忙碌的医官、药童、正在分拣药材的健妇,动作都僵在了半空。时间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浓重的药味和病人隐隐传来的呻吟还在空气中流动。

韩副院判!韩文德!

那是太医院的定海神针!是与甄宓在邺城并肩作战,最早支持她建立隔离体系,精通疫病诊治,经验最为丰富的元老!是她在汹涌的疫情中,最坚实的左膀右臂!连他都倒下了?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惊骇与绝望的洪流瞬间冲垮了甄宓苦苦维持的理智堤坝。她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脚下虚浮,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一步。旁边的王歧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摇晃的身体。

“夫人!”王歧的声音也变了调。

冰冷的寒气包裹着巨大的恐惧,从脚底直窜上头顶。甄宓感到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人力!最核心的人力资源正在被瘟疫以最残酷的方式无情吞噬!韩文德这样的国手倒下,不仅意味着一个顶尖医者的陨落,更意味着整个防疫体系最关键的支撑点断裂了!

她深深地、艰难地呼吸着,强迫自己从那瞬间的眩晕和绝望中挣脱出来。外科医生面对大出血时的决断力在这一刻被逼到了极限。她没有时间悲伤。

“王老!”甄宓猛地站直身体,声音透过药布,虽依旧嘶哑疲惫,却重新凝聚起一种钢铁般的沉静和力量,如同手术台上发出的指令,“立刻!马上!第一,整理邺城所有登记在册、曾有过疫病诊治经验的医者名单!无论官医、游方、僧道、甚至江湖铃医!只要活着的,全部!第二,立刻派人,持我的腰牌,向大将军府汇报韩副院判染疾,并请求紧急征调!第三,打开库房最后那批封存的陈年艾叶和雄黄!不够就想办法!通知所有隔离点、所有尚能运作的官署、军营、坊市!给我熏!不间断地熏!所有地方,尤其是通风口、角落、污水沟!用浓烟呛死那些看不见的瘟神!”

她的目光扫过庭院里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的草棚病患,扫过堆积如山却以肉眼可见速度减少的药材,最后落在王歧那张绝望而悲怆的脸上:“我们没有退路了。韩老的倒下,不是结束。是告诉我们,战斗才刚刚开始,而且,我们必须赢得更快!去办!”

三、星火连线·无形的战疫指挥部

暮色四合,许昌司空府深处,一间门窗紧闭、灯火通明的密室。

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临时拼接起来的舆图。代表瘟疫的猩红色墨迹如同狰狞扩散的疮疤,覆盖了大片中原和河北的土地。许昌、洛阳、邺城几个核心点则被重重地圈了起来,旁边密密麻麻标注着最新的死亡人数、隔离区状况、药粮储备等冰冷数字。

曹操(林风)站在图前,颀长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他的手指正用力点在代表邺城的位置上。郭嘉(戏志才)坐在一旁,面前摊开几份刚刚由信鹰传递来的密报,他正用特制的炭笔快速在另一张纸上勾画着什么。

“邺城情况比预想的更糟。”郭嘉的声音低沉而凝重,“甄宓夫人那边的太医院系统接近崩溃边缘。骨干医官损失惨重,包括韩文德,几乎去了半壁江山。药库告罄。袁本初虽下达了严令封城隔离,但力度和精细度远不及我方,城内秩序混乱,世家大族阳奉阴违,私藏物资严重。更麻烦的是…”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曹操:“袁绍本人,似乎正被巨大的恐惧和愤怒支配。他频繁召集亲信闭门密议,内容虽难探知全貌,但种种迹象表明,他正考虑采取极端措施。可能包括…强行驱赶部分区域的染疫者出城,甚至…放任某些已无法控制的隔离点自生自灭。” 郭嘉的指尖在邺城周边几个被重点标记的卫星城上点了点。

曹操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眼中寒光闪烁。手指无意识地在舆图上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那是他高速计算时的习惯动作。“自毁长城…他想把邺城变成一个巨大的坟场,然后用火烧光吗?愚蠢!流民一旦失控冲出,瘟疫会像野火一样燎原!河北一乱,兖豫休想独善其身!” 他猛地转身,“奉孝,我们这边储备的药材,挤一挤,能拿出多少?”

郭嘉迅速报出一个数字:“仓曹那边刚盘过库。黄连、黄芩、金银花等清热解毒的君药,存量不足一成五,且需优先供给军队和核心工坊区。艾草、石灰等消杀之物尚有三成余量。恐怕…杯水车薪。”

“挤!优先保障一线隔离区!特别是医护人员!”曹操毫不犹豫,“调出三成…不!四成!通过我们在冀州的秘密渠道,设法运抵邺城太医院,直接交给甄宓!告诉她,这是‘星火’的支援!让她务必稳住邺城局面!同时,把许昌这边《紧急防疫十二律》誊抄一份,连同我手令,一并送过去!让她因地制宜,速速推行!”

这时,密室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青铜风铃,发出了一阵极其轻微、却富有节奏的叮咚声。不是风吹,是某种特定的频率震动。曹操和郭嘉同时神色一凛。

曹操迅速走到角落一个特制的铜管传音装置前,按下机括。一个带着明显干扰杂音、但尚算清晰的女声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激动: “…许昌…许昌…这里是洛阳‘兰台’!蔡琰收到…甄宓姐的紧急求助信号…印刷坊…印坊已启动最大产能…按甄宓姐提供的文稿…《时疫防护简易手册》《疫病家庭照护要点》…首版…首版各五千份…已完成…明日即可通过驿道…最快速送往邺城、陈留、颍川…重疫区…”

是蔡琰(苏清)的声音!利用铜管传声技术,在最混乱的时刻,艰难地建立了临时通讯!

“文姬!”曹操的声音明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做得好!手册内容,务必确保通俗准确!”

“明白!文稿经…经三位有疫症经验的洛阳老医审阅过…力求…力求无误…” 蔡琰的声音断续,显然信号不稳,“另…貂蝉妹在洛阳组织了一支小规模的‘劝救队’…用戏剧快板的形式…在尚能维持秩序的坊市…宣讲防疫知识…效果…效果似乎不错…能稳定人心…”

“好!让貂蝉务必注意自身防护!”曹操立刻指示,“文姬,你那边也要万分小心!洛阳枢纽,绝不能乱!”

信号变得极其嘈杂,蔡琰的声音模糊下去:“…信号不稳…炭…紧缺…纸…快供应不上了…我们会坚持…坚持…星火…不灭…” 声音彻底中断。

密室再次陷入沉寂,只有铜管里传来的滋滋电流杂音。但方才短暂的连线,却带来了一股无形的暖流和力量。曹操转过身,看向舆图的目光虽然依旧凝重,却少了几分彻骨的冰冷。星火!这就是《星火宪章》在绝境中的力量!跨越地域,超越势力,只为同一个生存的目标!

“奉孝,”曹操的声音沉稳下来,“将甄宓的《防疫十二律》和蔡琰的《简易手册》内容,立即整合,形成标准指令!通过我们能掌握的所有渠道——驿站、商队、甚至流民中的暗线——向所有受控区域发布!我要这防疫之法,像风一样吹遍每一个还能听到命令的角落!”

“是!”郭嘉眼中也燃起了斗志,迅速铺开纸张。

“还有,”曹操的指尖重重落在舆图上一处尚未被猩红完全覆盖的区域——那是刘备所在的荆州方向,“派人,八百里加急!联络刘玄德!告诉他中原、河北的惨状!荆州、益州务必未雨绸缪,严控出入!请他…倾尽全力,调集他所能搜集到的药草、有经验的医者,支援中原!告诉他,这不是借!是‘星火’盟誓下的共御天灾!唇亡齿寒!”

曹操的语气斩钉截铁。此刻,他代表的不仅是曹氏的霸业,更是“群星会”在绝望中试图凝聚的最后共识——生存高于一切!

四、清河郡·壁垒森严下的牺牲

夜幕低垂,凛冽的寒风卷着碎雪,打得人脸颊生疼。清河郡治所甘陵城外,一片临时征用的、地势较高的荒坡上,火光点点,映照出无数低矮简陋的草棚轮廓。这里便是郡府设立的临时隔离区之一。空气中弥漫着浓得令人作呕的草药烟熏味、排泄物气味和死亡的气息混杂在一起。

甄宓(方晴)裹着厚厚的御寒斗篷,但依旧挡不住刺骨的寒意。她覆着药布的脸上,只露出一双疲惫却锐利如鹰的眼睛,正带着几名核心医官巡视病坊。

“此处病坊为‘污秽’区,症状最重!医工必须着双层防护服,进出严格消毒!入口处水渠流动石灰水,必须趟过!手套、药布每两个时辰必须更换一次!若发现破损,立即废弃!” 她的声音透过药布,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战战兢兢的值守医工耳中。她亲自检查了入口的消毒池,又严厉地指出一处草棚通风口被杂物堵塞的问题。

在她的严令和以身作则下(她身上的防护几乎是所有人的两倍厚),这个重症区虽然简陋,却奇迹般地维持着一种脆弱的秩序。然而,秩序并不能减轻痛苦。草棚内不时传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痛苦的呻吟,甚至濒死的哀嚎。一盏昏暗的油灯下,甄宓蹲在一个蜷缩的孩子身边,快速检查着脉象和瞳孔,果断下令:“取冰囊!物理降温!清心散加量!快!”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低级吏员袍服(同样裹得严实)的人影,跌跌撞撞地从隔离区外缘的黑暗中跑来,扑通一声跪在甄宓面前,带着哭腔,声音因寒冷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甄…甄夫人!求求您!救救李家屯吧!”

甄宓站起身,眉头紧锁:“李家屯?我记得已划入‘疑症’观察区?发生何事?”

“是…是观察区没错!”吏员涕泗横流,“但…但屯里突然爆发!一天之内倒下了几十口!咳血…高热…症状…症状比这边还凶!屯里仅有的两个识字的都快不行了!屯正…屯正刚断气!求夫人派医官…派药啊!再不去…全屯几百口子…都要死绝了!”

周围的医官们脸色瞬间煞白。一个“疑症”观察区突然爆发重症,而且来势如此凶猛!这意味着什么?是瘟疫出现了恐怖的新变种?还是隔离区本身已被攻破?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派人进去?那几乎是送死!而且,重症区的医官和药物本就极度短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甄宓身上。

甄宓的心在那一刻沉到了谷底。她清晰地知道,以目前隔离区的力量,分兵去救李家屯,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更大的可能是连这里本已脆弱的防线也一起被拖垮。医学伦理上,这是必须做出的残酷抉择——牺牲少数,保全多数。冰冷的逻辑如同手术刀般清晰。

然而,就在她强迫自己开口做出那个“放弃”的决定时,那名跪着的吏员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绝望的疯狂光芒:“夫人!不能放弃啊!是…是袁夫人…袁夫人她家庄子旁边的小寨子!昨天…昨天半夜,庄子上的人…把几个咳血的佃户…强行…强行赶进了李家屯!是他们!是他们把瘟神引进去的啊!”

如同晴天霹雳!

“什么?!”甄宓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冻结成冰!刘夫人!袁绍的正妻!她竟然纵容甚至指使手下,为了保全自己家庄子的“干净”,将染病的佃户像垃圾一样驱赶到临近的、尚未爆发的观察区?!

冰冷的怒火瞬间取代了所有的疲惫和犹豫!这已不再是天灾!这是赤裸裸的、草菅人命的谋杀!

“王老!”甄宓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异常凌厉,带着一种决然的杀气,“立刻!派出一支小队!你亲自带队!带上我们最后的十份清心散,二十份基础退热药!穿好全套防护!奔赴李家屯!设立临时隔离点!尽力救治!同时,派人给我死死围住那个庄子!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来!把那个胆敢纵容行凶的庄头,给我锁了!我要亲自问话!”

“夫人!这太冒险了!而且人手…”王歧大惊失色。

“执行命令!”甄宓的目光如同利剑,穿透夜色,“告诉所有人!我们治的是病!更要斩断这传播瘟疫的恶!任何人敢为一己之私祸乱防疫大局,便是与整个冀州的活人为敌!格杀勿论!”

她的声音在寒冷的夜风中回荡,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这不是单纯的医者仁心,而是被逼到绝境的斗士发出的怒吼。壁垒森严之下,不仅有疫病的屠刀,更有人心的剧毒!这条逆行之路,比她预想的更加荆棘密布,黑暗重重!

五、貂蝉的舞台与司马懿的冷眼

陈留郡,一个勉强维持着表面秩序的中型市集。寒风萧瑟,行人稀少,个个面色惶惶,步履匆匆。市集中央临时搭起了一个简陋的木台。

貂蝉(柳烟)裹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素色棉袄,脸上同样覆着遮挡口鼻的粗布,只露出一双剪水双瞳。此刻,这双美丽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柔弱妩媚,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坚定。她站在台上,身边是几个同样打扮、抱着简单乐器的太医院学徒和民间艺人。

她清了清被寒风呛得有些发痒的嗓子,用尽力气,让自己的声音穿透这压抑的空气:

“父老乡亲们!听我一言!瘟神虽恶,并非无解!官府有令,隔离为上!家有病患,莫慌莫藏!速报里正,送入病坊!通风开窗,莫聚一堂!流水洗手,石灰洒墙!艾叶熏屋,秽物深葬!……”

她一边念着朗朗上口的防疫口诀,一边配合着口诀的内容,做出清晰而有力的动作:挥手表示隔离,开窗的动作,洗手的姿势,泼洒的模拟…她身边的乐师则用简单的丝竹和鼓点,将口诀的节奏感烘托得更强。

几个艺人则在一旁,用夸张但通俗易懂的动作,表演着一出简短的小戏:一户人家发现有人发热,惊慌失措想要隐瞒,结果全家染病,死了好几个;另一户则及时报告,被送入隔离区,虽然病人最终未能救回,但家人得以保全。鲜明的对比,冲击着台下麻木而恐惧的心灵。

开始只有寥寥数人驻足,眼神麻木。渐渐地,有人开始低声跟着念叨口诀,有人看着小戏若有所思。一丝微弱的生气,在这死寂的集市里艰难地滋生。

“说得轻巧!进了那隔离坊,有几个能活着出来?”突然,一个充满怨毒和绝望的声音在人群中炸响。一个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中年汉子,双眼赤红地指着貂蝉,“我婆娘!我儿子!都送进去了!三天!就三天!全都没了!连尸首都找不到!谁知道是不是被你们拖去一把火烧了!你们这些官家的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什么隔离?就是送死!是送死啊!” 他的哭喊瞬间引爆了人群中积压的恐惧和怒火。

“就是!那地方就是阎王殿!”

“谁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

“我们哪也不去!要死就死在家里!”

人群骚动起来,愤怒、恐惧、猜疑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几个情绪激动的汉子开始向木台靠近,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护卫在台下的几个郡兵紧张地握住了刀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貂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她强迫自己稳住心神,迎着那些愤怒绝望的目光,不退反进,一步跨到台前边缘:

“这位大哥!我懂你的痛!撕心裂肺!”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强烈的共情和悲愤,“我的姐妹!我的兄弟!也有倒在那隔离坊里的!我懂!我比谁都懂那种剜心刺骨的疼!”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眼中打转,那不是伪装,是想起太医院里不断倒下的同袍而涌起的真实悲痛:

“可是大哥!你想想!想想你家里剩下的亲人!想想你隔壁的老邻居!想想你还在牙牙学语的侄儿!你把他们留在家里!留在你身边!你看着他们烧起来,咳出血!看着他们痛苦挣扎,你却束手无策!那种眼睁睁看着亲人一点点被瘟神拖走的滋味,难道比送进隔离坊更好受吗?!”

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着,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

“隔离坊里有药!有医工!他们在拼命!在用命换命!进去,是九死一生!不进去,留在家里…那是十死无生!还会拉着所有亲近的人一起陪葬啊!大哥!我们不是送他们去死!我们是在求那一线生机!是在保护活下来的人!保护那些我们还能看见、还能抱住的亲人啊!”

貂蝉声泪俱下的控诉,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那汉子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貂蝉,胸膛剧烈起伏,最终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哭,颓然跪倒在地。人群中骚动的戾气,被这汹涌的悲痛和血淋淋的现实暂时压了下去。有人开始低声啜泣,有人默默转身离开,更多人则是茫然地看着木台,眼神复杂。

貂蝉抹去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声音依旧带着哽咽,却努力恢复清晰:

“父老乡亲们!活下去!活下来!才有希望!官府在调药!甄夫人在拼命!蔡夫人在印救命的手册!只要我们守住规矩!守住最后这条活路!天…总会亮的!大家…按刚才念的做!互相提醒!互相监督!为了那些还活着的亲人!为了…我们还能看见的明天!”

劝救队再次奏响了简单的旋律,貂蝉重新开始宣讲,台下的秩序在悲怆中艰难地维持着。然而,谁也没注意到,在市集外围一处不起眼的茶棚角落,一个裹着普通棉袍、戴着厚厚兜帽的身影,正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正是司马懿(仲达)。他奉曹操密令,以巡行御史的身份,暗中考察陈留一线的防疫实况和民情吏治。

他看着台上声嘶力竭、以真情和表演稳定人心的貂蝉,眼神幽深,如同不见底的寒潭。接着,他的目光扫过远处笼罩在药烟和死寂中的隔离区轮廓,扫过那些拖着板车的收尸兵卒,最后落在手中一份刚刚收到的、关于许昌、邺城、乃至这个陈留隔离点“日死亡率”的密报数字上。

冰冷的数据,精准地勾勒出这场灾难的残酷曲线。司马懿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像是在计算一个极其复杂的公式。

“甄宓…蔡琰…貂蝉…” 他心中默念着这几个在绝境中闪耀的名字,如同评估着几枚特殊的棋子,“‘群星会’之女?果然非凡。这逆天而行的手腕与韧性…非常人所能及。然人力终有穷尽,天道…岂容轻侮?”

他的指尖在粗糙的陶碗边缘缓缓划过,目光再次投向那如同巨大伤疤般的隔离区,声音低得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疫,发于微末,而终成大劫。这焚尸的浓烟,能遮住这腐烂的真相多久?曹公的铁腕,甄宓的仁术,貂蝉的悲情,蔡琰的墨香…能压得住这汹涌的地火吗?‘星火’…当真能燎原于这无边的死寂?” 他微微摇头,兜帽下阴影中的脸庞,露出一丝近乎悲悯又洞察一切的冰冷笑容。这场席卷天下的瘟疫,不仅是一场人与疾病的战争,更是一面照妖镜,映照着人性的每一个角落,也检验着那试图改变时代的《星火宪章》,是否真的足够坚韧。

他缓缓起身,留下一枚铜钱在桌上,身影悄然汇入寒风萧瑟的街道,仿佛从未出现过。而木台上,貂蝉的声音依旧在寒风中倔强地回响,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烛火,微弱,却不肯熄灭。

六、弥留之刻·逆行的答案

深夜。颍水畔一处临时搭建、四面透风的巨大隔离棚区。寒风毫无阻碍地灌入,吹得挂在草棚间的油灯疯狂摇曳,将扭曲的人影投在污秽的草席和墙壁上。空气冰冷刺骨,混杂着汗臭、血腥、排泄物和浓烈药味的恶浊气息。

陈墨感觉自己正被冰火反复撕裂。上一刻还如坠万年冰窟,冻得骨髓都在哀嚎,牙齿咯咯作响;下一刻又被投入滚烫的熔岩地狱,五脏六腑都在沸腾,皮肤滚烫得仿佛要爆裂开来。剧烈的咳嗽像要把肺都撕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视线是模糊扭曲的,耳朵里充斥着嗡鸣,还有棚内此起彼伏的痛苦呻吟、绝望的呓语,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焚烧尸骸的噼啪声和焦糊味。

“铁…木…水轮…” 意识在灼热和寒冷的夹击中艰难挣扎,闪过往昔的画面。那些他亲手设计、敲打出来的坚硬钢铁,精密的复合齿轮在水力的驱动下发出撼人心魄的轰鸣。它们曾是他对抗粗砺世界的底气,是他为这个时代锻造更强健筋骨的证明。

可现在呢?

瘟疫。这无形的敌人,比他所有图纸上的对手都要可怕百倍。它们不与他引以为傲的机械造物正面交锋,却狡猾地潜入血肉的缝隙,腐蚀着支撑一切创造与秩序的根基——人本身。没了那些操作水轮、熔炼钢铁、推动车床的血肉之手,再坚硬的轴,再精妙的齿,也只是一堆冰冷的死物。他呕心沥血的工坊,此刻想必也如同眼前这片草棚一般,陷入死寂和绝望了吧?

无边的冰冷混着灼热的绝望,几乎要将他彻底吞没。他用尽最后残存的一丝力气,滚烫的手指死死抠进身下冰冷粗糙的草席缝隙。手背上,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暗红瘀斑,在昏黄的油灯下显得格外刺目。这是死神的烙铁印下的标记。

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那无边黑暗的高热深渊时,一点微凉而稳定的触感,轻轻落在他的额心。

那触感很轻,带着一点薄茧,却有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沉着力量。

陈墨涣散的瞳孔努力地聚焦。眼皮沉重如山,视线被高热蒸腾得扭曲氤氲。透过眼前晃动模糊的、如同隔着一层血雾的光影,他艰难地捕捉到了一抹模糊的、极其干净的白色衣角,一张被厚厚药布严密覆盖住的脸庞。唯有那双眼睛露在外面。

那双眼睛!

清澈,明净,如同冬日里未被任何尘埃沾染的清冽泉水。在这充满了痛苦、污秽和死亡气息的绝望之地,这双眼睛里的冷静和专注,是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如此清晰地穿透了一切浑浊,直直地映入了陈墨濒临崩溃的眼底。

那只微凉的手,稳稳地搭在他的额上,如同测量着一场风暴的烈度。

接着,一个冷静、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的女声,透过厚厚的药布,穿透了陈墨耳中所有的嗡鸣和杂音,清晰地响起在他即将沉寂的意识里:

“高热惊厥,脉象浮紧洪数。取冰囊敷额,速备清心散,浓煎!”

那声音顿了顿,仿佛带着一种穿透死亡迷雾的力量,斩钉截铁地宣告:

“此人,还有救!”

这声音,如同一道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光芒,骤然劈开了陈墨意识中无边的黑暗浓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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