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传送的失重与扭曲感尚未完全消退,一股带着咸腥气息、却又混合着某种过分浓郁甜香的暖风便扑面而来,伴随着耳边骤然响起的、如同万千风铃同时摇曳般的清脆仙乐,以及骤然变得明亮、甚至有些刺眼的光线。
团队众人,连同他们的海马坐骑与苍牙、星璇,如同被无形之手从深邃静谧的海底龙宫直接抛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色彩饱和度被强行调至最高的世界。
脚下是微微荡漾的、呈现出瑰丽宝石蓝色的温暖海水,与幽暗寒冷的深海截然不同。抬头望去,天空湛蓝如洗,几缕洁白的云絮如同仙女的纱带般漂浮,阳光洒下,带着令人舒适的暖意。而在正前方,视线的焦点所在,一座岛屿如同传说中的海外仙山,静静地矗立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之上。
那岛屿笼罩在一层如梦似幻的、流动的七彩霞光之中,山势并不险峻,反而显得秀美而灵奇。可以看到,山峰之间,有白玉般的亭台楼阁错落分布,飞檐斗角,雕梁画栋,在云雾与霞光中若隐若现,宛如天上宫阙。一道道彩虹如同桥梁般连接着不同的山峰,隐约可见有身着飘逸霓裳的身影在其上漫步。更有无数羽毛洁白的“仙鹤”,排着整齐的队列,围绕着岛屿盘旋飞舞,姿态优雅,发出清越的鸣叫。空气中弥漫着那股奇异的甜香,似乎是千百种仙花灵草香气混合而成,沁人心脾,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向往,仿佛只要踏上那座岛屿,便能忘却凡尘一切烦恼,立地飞升。
“哇……这就是蓬莱仙岛吗?好漂亮啊!”阿土睁大了眼睛,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小手紧紧抓着苍牙的鬃毛,小脸上满是震撼与憧憬。就连她身边的苍牙,似乎也被这祥和瑰丽的景象所感染,原本在传送后有些焦躁的情绪平复了不少,好奇地打量着远处的仙山。
墨痕也看得有些目眩神迷,机关师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开始估算那些亭台楼阁的建筑结构与材料,喃喃道:“这规制,这气象……比龙宫看起来还要气派几分,难道真是传说中的仙境?”
白芷与云笈虽然同样为眼前的景象所动容,但她们的心境修为毕竟更为深厚。白芷微微蹙眉,双手合十,低诵了一声佛号,那浓郁的甜香让她感觉有些不适,过于刻意了,仿佛是为了掩盖什么。云笈则敏锐地察觉到,那笼罩岛屿的霞光与云雾,其流转似乎遵循着某种固定的、略显刻板的韵律,少了些自然天成的灵动。
苏岩是团队中最为冷静的一个。在传送结束的瞬间,他怀中的周天星辰盘就传来了一阵极其微弱但清晰的悸动,那不是对同源力量的感应,而是一种警示般的、针对空间结构本身不稳定和法则被扭曲的提示。罗盘表面的星辉流转加速,隐隐指向岛屿的方向,传递来的信息碎片充满了“幻象”、“伪装”、“能量场异常”等字眼。
“情况不对。”苏岩沉声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将沉浸在“仙境”美景中的同伴惊醒,“罗盘示警,前方空间幻象法则极其活跃,而且……我感应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令人不适的气息,虽然被这浓郁的仙气巧妙地掩盖着。”
他这么一说,众人立刻从最初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想起了龙龟的警告——“眼见未必为实,耳听未必为虚”。
“让我仔细看看。”墨痕闻言,立刻从他的机关行囊中取出一个造型精巧的、如同单筒望远镜般的远望机关。这“千里镜”是他结合了光学原理与微缩灵能符文制成,不仅视野极佳,还附带了【鹰眼术】和【微弱能量视觉】的效果。
他将千里镜对准远处盘旋的“仙鹤”,调整着焦距,仔细观察起来。起初,那些仙鹤姿态优美,羽翼丰满,与传说中的祥瑞之兽别无二致。但看久了,墨痕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有问题!”他低呼道,“这些仙鹤飞行的轨迹……太规整了!每一只的振翅频率,转弯角度,甚至与其他仙鹤保持的距离,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分毫不差!而且你们看那几队,它们绕着第二座山峰飞行的路线,每隔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就会完全重复一次!这绝不是活物该有的灵动!”
经他提醒,众人再仔细看去,果然发现了端倪。那些看似优雅自由的仙鹤群,其飞行模式确实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机械感和重复感,就像是一幅精心绘制的、会动的背景画。
阿土也用力吸了吸鼻子,小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苏大哥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香味不对劲了。刚开始闻着还挺好闻,现在觉得香得有点发腻,好像……好像把一百种不同的花香强行揉搓在一起,每种味道都想冒头,反而变得怪怪的,一点都不自然!”
她身怀部分巫族血脉,感官本就比常人敏锐,尤其对自然界的气息更为敏感。这人工斧凿痕迹过重的“仙香”,让她本能地感到排斥。
苏岩点了点头,肯定了同伴们的发现。他闭上双眼,将更多心神沉入周天星辰盘,仔细感应着罗盘捕捉到的那一丝微弱的、令人不适的气息。那气息隐藏得极深,几乎被磅礴的“仙灵之气”完全覆盖,但其本质却带着一种与生机勃勃的世界格格不入的“终结”与“死寂”之感,虽然极其淡薄,却如白纸上的墨点,无法忽视。
“是终末的污染气息,”苏岩睁开眼,语气凝重,“非常微弱,但确实存在。这座‘仙岛’,是一个巨大的伪装,内部恐怕危机四伏。”
他们的位置,处于距离那座“蓬莱仙岛”约数里之外的一片相对平静的海域。可以看到,在岛屿的正面,有一个修建得极为华丽宏伟的玉石码头。码头上霞光道道,仙气氤氲,不断有各色流光(显然是其他修士驾驭的飞行法器或灵兽)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降落在码头上,然后沿着一条铺着金砖、两旁站立着金甲神将(幻象)的大道,向着岛屿深处走去。那些修士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激动、向往甚至狂热的神情,显然对这场“升仙大会”深信不疑。
“看来那里就是‘正门’了。”云笈看着那热闹的景象,语气清冷,“如此招摇,唯恐天下不知,确实符合陷阱诱饵的特征。”
“我们不能从那里进去。”苏岩果断道,“目标太明显,而且一旦踏入,很可能就陷入了对方精心布置的幻象领域核心,再想脱身就难了。我们必须寻找一个隐蔽的、幻象力量可能相对薄弱的切入点登陆。”
团队驾驭海马,开始小心翼翼地绕着岛屿外围移动,同时极力收敛自身气息,避免引起注意。他们不敢靠得太近,生怕触碰到某些无形的警戒结界。
这座岛屿的面积似乎颇为广阔,远看是仙山,近看才发现其外围也分布着沙滩、礁石、小片树林等地形。只是这些自然景观,也或多或少被“仙化”了——沙滩的沙子闪烁着金粉般的光泽,礁石形状完美得像假山,树林中的树木都如同碧玉雕成,叶片不染尘埃。
绕行了小半个时辰,他们终于在一处背对着主码头、被几块巨大嶙峋(但形状依旧很“艺术”)的礁石遮挡的峭壁下方,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小海湾。这里的“仙气”似乎比其他地方要淡薄一些,峭壁上垂落的藤蔓也显得稍微“自然”了点,至少叶片形状有了些变化,不像其他地方那样整齐划一。
“这里似乎可以尝试。”苏岩观察着罗盘的反应,此处的幻象能量波动确实比正门方向要弱上一些,虽然依旧活跃,但至少不是那种密不透风的铁板一块。
“我先放几个‘水黾’下去探探路。”墨痕从行囊里取出几个巴掌大小、形如水黾(一种能在水面上滑行的昆虫)的木质机关兽。它们结构精巧,八只细长的脚上覆盖着特殊的疏水符文。墨痕将它们轻轻放在水面上,它们立刻灵活地散开,以极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向着那片小海湾滑去,细长的脚点在水面上,只激起微不可查的涟漪。
这是墨痕制造的侦察机关【水上行者】,擅长在水面及浅水区活动,能够探测水深、水下障碍以及微弱的能量异常。
众人的目光跟随着那几个小小的黑影。只见它们顺利地滑入了海湾,在海湾内的水面上来回穿梭,似乎没有触发任何警报或陷阱。过了一会儿,其中一只水黾甚至爬上了海湾内的一小片浅滩,在沙滩上留下了几个细微的脚印。
“水面和沙滩暂时安全,没有发现明显的结界或陷阱。”墨痕根据水黾反馈回来的信息判断道,“不过……能量探测显示,那里的空间结构依然很不稳定,幻象法则无处不在。”
“只要没有即时触发的防御机制,我们就有了潜入的机会。”苏岩下定决心,“收起海马,我们潜泳过去。尽量压低气息,避免动用灵力。”
深海灵驹虽然神骏,但目标太大,不适合隐蔽行动。众人依言,依依不舍地拍了拍这些陪伴他们穿越深海迷宫的伙伴,将它们收回专门的灵兽袋(一种内置空间,可让灵兽在其中短暂休眠的法器)。星璇则无需担心,它本就是能量体与实体的特殊结合,可以自如地缩小体型,缠绕在苏岩的手臂上,如同一个奇特的护腕。苍牙虽然不喜水,但短距离的潜泳还能支撑。
做好准备后,团队悄无声息地滑入温暖的海水中,收敛所有灵力波动,如同最普通的海中生物一般,依靠纯粹的体力,向着那片隐蔽的小海湾游去。
海水温暖而清澈,能见度极高。靠近岛屿时,可以看到水下的一些景象——洁白的沙底,色彩斑斓的、如同宝石雕刻而成的珊瑚丛,还有一群群闪烁着珍珠光泽的、形态优美的小鱼在其中游弋。一切都美好得如同仙境画卷。
然而,苏岩手中的罗盘,以及他自身敏锐的灵觉,却时刻提醒着他这份“美好”之下的虚假。他甚至注意到,那些游动的小鱼,其路线也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规律性,仿佛在循环播放一段预设好的影像。
终于,团队有惊无险地抵达了小海湾,湿漉漉地爬上了那片闪烁着不自然金光的沙滩。脚踩在沙地上,触感柔软,却给人一种不真实的绵软感。
他们成功登陆了这座伪装的“蓬莱仙岛”。
抬头望去,近处的峭壁更加高耸,那些碧玉般的藤蔓随风轻摆,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而岛屿深处,那仙乐、霞光与浓郁的甜香更加清晰,无时无刻不在挑动着人的心弦,诱惑着来者深入其中,去追寻那虚无缥缈的“仙缘”。
苏岩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因环境而产生的细微躁动,目光扫过同伴。每个人的眼神都恢复了清明与警惕。
“我们已经踏入陷阱范围。”他低声道,声音在海浪的轻抚下几乎微不可闻,“记住龙龟的警告,紧守本心,不要被任何外在呈现所迷惑。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找到这个幻象的核心,揭露并破坏它!”
真正的考验,从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