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烂机器人ZZ-77的红色二极管眼睛闪烁了几下,残破屏幕上文字滚动:
【数据……缺失……权限……不足……】
【ZZ-77……只负责……引导……和……基础维护……】
【‘希望之地’……信息……需……进入后……自行……探索……】
权限不足?自行探索?
扳手眉头紧锁,心中的警惕更甚。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破烂机器人,以及它背后那位神秘的“流浪者周”,都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气息。
但眼下,他们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留在原地,迟早会被终焉领主找到。这个诡异的垃圾场,以及ZZ-77口中的“希望之地”,是目前唯一的、未知的变数。
“带路。”扳手沉声道,同时暗中通知“伏羲”记录沿途一切数据,并尝试破解ZZ-77的底层协议。
ZZ-77的半球形底座发出轻微的嗡鸣,调转方向,朝着垃圾场深处晃晃悠悠地移动。扳手背着昏迷的陆明,紧随其后,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他们穿行在由无数文明残骸堆积成的“山脉”之间。这里仿佛是一个宇宙级的坟场,埋葬着被“寂灭”吞噬的无数世界的遗物。破碎的飞船外壳、扭曲的金属雕塑、散发着奇异能量的水晶碎片、甚至还有一些被封存在透明凝胶中的、形态各异的外星生物标本……每一件“垃圾”,都代表着一个消亡文明的痕迹。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与沉重,弥漫在空气中。
前行了约莫半个小时,ZZ-77在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由某种黑色金属板拼接而成的“墙壁”前停了下来。这面墙壁高达数十米,向两侧延伸,望不到尽头,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明显的接口或标记。
【‘入口’……就在……这里……】ZZ-77的屏幕上显示道,【请……将‘密钥’……靠近……墙壁……】
扳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指示,将手中的青铜灯盏,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面黑色金属墙壁。
就在灯盏接触到墙壁表面的瞬间——
嗡!
古朴的灯盏骤然亮起温润的青色光华!灯盏表面的铜锈仿佛活了过来,如同藤蔓般蔓延、扭动,与墙壁上悄然浮现的、同样风格的玄奥符文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紧接着,墙壁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椭圆形光门,在墙壁上缓缓浮现!
【‘希望之地’……入口……已开启……】ZZ-77的屏幕上显示,【请……尽快……进入……能量维持……时间……有限……】
扳手看了一眼那光门,又看了一眼ZZ-77,一咬牙,背着陆明,迈步踏入了光门之中!
穿过光门的感觉,与之前穿越空间褶皱截然不同。没有撕扯和噪音,只有一种仿佛融入温暖水流的舒适感。
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出现在了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圆形大厅之中。
大厅的穹顶高不见顶,散发着如同星空般柔和而永恒的光芒。脚下是光滑如镜、倒映着穹顶星光的黑色地板。而大厅的四周,并非墙壁,而是……无数个紧密排列的、散发着各色微光的……菱形“水晶棺”?
每一个“水晶棺”都有数米高,内部似乎都封存着什么东西!它们如同图书馆的书架,从地面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的黑暗中,密密麻麻,无边无际!
这里……就是“希望之地”?一个……文明标本库?
扳手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无以复加。他走近最近的一个散发着蓝色微光的水晶棺,透过晶莹的棺壁向内看去。
里面封存的,并非生物,而是一个微缩的、正在缓缓旋转的……星球模型?!模型旁边,漂浮着无数闪烁着数据的流光,构成了一种陌生的文字,似乎是这个星球的介绍。
【编号:tears of Gaia】
【文明类型:生态共生灵能文明】
【毁灭纪元:寂灭历 74,382 标准周期】
【特征:全球意识网络,生命形态能量化……】
【遗言:愿我们的歌声,能在虚无中留下回响……】
一个被毁灭的灵能文明……被制成了标本,收藏于此?!
扳手心脏狂跳,他快步走向另一个散发着绿色微光的水晶棺。
里面封存着一棵巨大无比的、仿佛由翡翠雕琢而成的树木的虚影,树下环绕着无数微小如尘的、散发着智慧光芒的孢子生命。
【编号:Spore Sage Network】
【文明类型:分布式植物智慧集群】
【毁灭纪元:寂灭历 158,901 标准周期】
【特征:无中心意识,知识通过孢子传播……】
【遗言:种子已撒向深空,知识永不湮灭……】
又一个!
他发疯似的在大厅中奔跑,看向一个又一个水晶棺。
有发展到极致、将整个恒星系改造为计算单元的机械文明……
有将艺术与哲学视为存在唯一意义的精神能量体文明……
有与时空本身共生、能窥见部分未来的先知种族……
无数形态各异、辉煌灿烂的文明,它们的历史、它们的特征、它们最后的遗言……都被如同战利品般,收藏于此!
这里不是什么“希望之地”!
这里是……‘寂灭’用来陈列其毁灭成果的……‘文明墓碑’!一座记录着无数宇宙悲剧的……绝望博物馆**!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扳手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被骗了?!那个“流浪者周”,那个ZZ-77,把他们引到这里,就是为了让他们亲眼目睹这令人绝望的收藏?!是为了嘲弄?还是为了彻底击垮他们的意志?!
“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扳手猛地转身,对着跟进来后便静静停在原地的ZZ-77低吼道,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颤抖。
ZZ-77的红色二极管平静地闪烁着,屏幕上文字滚动:
【这里……是‘档案馆’……也是……‘警示碑’……】
【‘流浪者周’……认为……了解‘敌人’……了解‘失败’……是……寻找‘希望’的……第一步……】
【真正的……‘希望之地’……在……档案馆的……最深处……】
警示碑?了解失败是寻找希望的第一步?
扳手愣住了。他再次环顾这无边无际的文明墓碑,看着那些形态各异的遗骸和那句句充满不甘与眷恋的遗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与明悟,涌上心头。
是的,绝望。但在这极致的绝望中,他似乎又感受到了一种跨越了无数时空、无数文明的……不屈的共鸣!
这些文明,都曾像人类一样,在“寂灭”的阴影下挣扎、战斗,最终消亡。但它们留下了痕迹,留下了警示,留下了……反抗的火种!
“流浪者周”……他(她)到底是谁?他(她)建立或者发现了这个地方,难道就是为了让后来的文明,能够站在无数前人的“尸体”上,看得更远,避免重蹈覆辙?
“带我去!去最深处!”扳手的声音不再颤抖,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坚定。
ZZ-77再次移动起来,引领着扳手,穿梭在这片文明的墓园之中。
越是深入,周围的水晶棺散发出的光芒就越是古老、越是黯淡。一些棺椁甚至已经破裂,里面的“标本”也化为了尘埃,只留下空荡荡的棺室和残缺的记录。
仿佛在诉说着,连“收藏”本身,也敌不过时间的流逝和“寂灭”的侵蚀。
终于,在不知道走了多久之后,他们抵达了档案馆的“最深处”。
这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没有任何光芒散发出来的……普通石制平台。
平台之上,没有水晶棺,只摆放着三样东西:
一柄断裂的、锈迹斑斑的青铜长剑,样式与轩辕剑有几分相似,却更加古朴沧桑。
一块残缺的、刻满了无法辨认的奇异符号的黑色石板。
以及……一本用某种未知兽皮制成的、看起来极其古老的……线装书?封面上,用标准的华夏篆书写着四个大字——
【周游列星】!
流浪者……周?
扳手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本兽皮书拿了起来。
书页入手沉重,充满了岁月的质感。他轻轻翻开第一页。
里面并非想象中的星图或者功法,而是一篇篇用古老篆书写就的……日记?!或者说……航行日志?
【……余自昆仑出,乘槎泛星海,已三百载矣……见星汉之浩渺,感自身之渺小……】
【……遇一文明,其民皆如光似电,以思为食,以念筑城,奇哉……然,‘蚀’之阴影至,光城崩灭,思波消散,悲乎……余无力回天,仅救其‘文明之核’碎片一二,藏于‘墟’……】
【……又见一界,钢铁为躯,逻辑为魂,算尽天机,欲逆熵增……终不敌‘归墟’之力,万物皆寂……其‘终极蓝图’或有一线生机,余录之……】
【……‘蚀’之踪迹愈发清晰,其所过之处,文明凋零,万物归寂……此非天灾,实为‘大疫’!余当寻其根源,觅破解之法……】
【……于‘寂灭’巢穴之侧,偶得此‘档案馆’,乃其陈列战利品之所……见此无数文明墓碑,方知吾道不孤,亦知前路艰险……】
【……留此残剑、星图(黑色石板)、与游记于此,以待后来有缘之人……若见吾书,当知‘希望’不在逃避,而在……直面与……传承……】
【……余将继续前行,深入‘寂灭’之源……此去,或永不归……后来者,若得此传承,当善用之……护我人族,护此星火……】
【——周,绝笔。】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
扳手捧着这本《周游列星》,双手微微颤抖。
这位“流浪者周”,竟然是一位来自地球昆仑、在至少数千年前(甚至更早)就乘坐“星槎”(某种上古飞行器)离开地球、游历宇宙的华夏先贤?他早已发现了“寂灭”的存在,并一直在追寻其根源,甚至潜入了“寂灭”的老巢附近!
这座“档案馆”,是他发现的!他在这里留下了警示,也留下了……传承!
那柄断剑,那块黑色石板(星图),以及这本记载了他无数见闻和感悟的《周游列星》!
这就是他所说的……真正的“希望之地”!不是逃避的避难所,而是承载着先驱者意志与知识的……反抗火种!
扳手深吸一口气,将《周游列星》小心收好,又拿起了那柄锈迹斑斑的断剑和那块黑色石板。
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黑色石板的瞬间——
嗡!
石板之上,那些无法辨认的奇异符号骤然亮起!一股庞大的、蕴含着无数星辰坐标和文明信息的洪流,强行涌入他的脑海!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青铜灯盏(密钥)也再次发光,与石板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一幅更加宏大、更加精密、标注着无数被“寂灭”吞噬或威胁的文明位置,以及一些疑似“寂灭”薄弱点或重要节点的……超级星图,在他意识中缓缓展开!
而其中,有一个被特别标注、不断闪烁的坐标点,吸引了扳手全部的注意力!
那个坐标……指向银河系的边缘,一个从未被人类观测到的、隐藏在巨大星云背后的……双星系统!
根据石板的标注,那里是……【‘寂灭’主力舰船坞及后勤枢纽——‘终焉回响’】?
“寂灭”的船坞和后勤枢纽?
周先贤竟然找到了这种地方?还将其坐标记录了下来?
如果……如果能将这个消息传递回地球,如果能组织力量攻击那里……或许真的能对“寂灭”造成重创,甚至扭转战局?
希望!真正的希望之火,在扳手心中熊熊燃烧起来!
然而,就在他激动万分,准备仔细研究这份星图时——
整个“档案馆”大厅,猛地剧烈震动起来!
穹顶的星光变得明灭不定,四周的水晶棺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嚓”声!
ZZ-77的屏幕上闪烁着急促的红色警报: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终焉’意志扫描……‘档案馆’坐标……已暴露……】
【‘净化协议’……锁定本区域……预计……抵达时间……3标准分……】
【建议……立即……撤离……!】
终焉领主……还是找来了!而且这次,是直接锁定了这个“档案馆”!
扳手脸色剧变,看了一眼背上依旧昏迷的陆明,又看了一眼手中的断剑、石板和《周游列星》。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带着这最后的希望火种,活下去,将情报带回去!
“出口在哪里?”扳手对着ZZ-77大吼。
ZZ-77的半球形底座指向大厅另一侧的一个不起眼的、散发着微弱空间波动的小型传送阵。
【紧急逃生通道……目的地……随机……风险……未知……】
随机传送?风险未知?
顾不了那么多了!
扳手背着陆明,抓起传承之物,毫不犹豫地冲向了那个传送阵!
就在他们踏入传送阵,光芒亮起的瞬间,他透过即将闭合的光门,看到档案馆那巨大的入口处,一个由纯粹“终焉”之力构成的、冰冷无情的巨大眼眸,正缓缓睁开,凝视着内部……
光芒吞没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