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降临,京城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梧桐里的青石板路覆上了一层薄白,行人都缩着脖子,步履匆匆。然而,“岑记”门口那口终日氤氲着热气的大汤锅,却成了巷口最温暖的所在。
开业两月有余,“岑记”已不再是初时那般默默无闻。独特的“自选卤子”模式,稳定出色的汤底与面条,尤其是那碗香气浓郁的麻酱拌面,经过口耳相传,已在梧桐里及周边区域积累起相当不错的口碑。
常客的队伍日益壮大。除了最初的文老先生、书局书生、带孙奶奶和衙门小吏,又添了许多新面孔。有附近绸缎庄的掌柜,有在国子监就读的监生,甚至还有一两位据说在翰林院任职的清贵官员,偶尔也会微服前来,尝一尝这市井风味。
店里的几张桌子,在午市和晚市常常坐满。后来者也不介意,熟门熟路地自己搬个凳子,在靠墙的位置挤一挤,或者干脆端着碗,就着门口的老槐树,吃得酣畅淋漓。小小的面馆里,充满了各种口音的谈笑声,碗筷碰撞声,以及那令人心安的食物香气。
岑羽已完全适应了京城的生活和节奏。她记性好,几乎能记住所有常客的偏好,不等对方开口,便能笑着招呼:“张掌柜,今儿还是麻酱拌面多加辣油?”“李奶奶,给妞妞的面汤特意晾温些?”“王书吏,卤蛋给您挑个入味的!”这份贴心周到,让客人们倍感亲切,也成了“岑记”服务上的一大特色。
岑卿则依旧坐镇后方,掌控着核心的品质。她对食材的要求愈发严苛,甚至亲自去市场挑选最好的芝麻来磨制麻酱。京城的冬天干燥寒冷,她发现面条醒发的时间需要稍作调整,卤味的保温也需要格外注意,这些细节她都一一琢磨改进。
这一日,午市刚过,一位穿着体面、管家模样的人走进了“岑记”。他并未坐下点餐,而是径直走到柜台前,对岑卿拱了拱手:“这位可是岑东家?”
岑卿放下手中的活计,微微颔首:“正是,阁下是?”
“鄙姓钱,在安远伯府上当差。”钱管家态度还算客气,“我家老夫人前几日听府里采办提起,说贵店有南边来的麻酱拌面,风味独特。老夫人年轻时曾在江南住过,颇好这一口,如今天寒地冻,胃口不佳,特命在下前来,想请贵店做一份,装入食盒,送至府上。”
安远伯府?岑卿心中微动。那是京中颇有地位的勋贵之家。她面上不动声色,从容应道:“承蒙老夫人抬爱。只是小店吃食,讲究现做现吃,这面条若装入食盒,路途耽搁,恐失了筋道口感,反为不美。”
钱管家似乎没料到她会拒绝,愣了一下。
岑卿继续道:“若老夫人不弃,小店可现做一份麻酱,与煮至八分熟的面条分开装盒,并附上调配方法。府上厨娘只需按法将面条在沸水中稍焯片刻,捞出沥干,再与麻酱及配菜调和即可。虽不及小店现做,但也能最大程度保留风味。不知此法可否?”
钱管家沉吟片刻,觉得此法倒也周全,便点头应允:“就依岑东家所言。”
岑卿立刻亲自下手,选用最上等的材料,精心调制了一份浓稠喷香的麻酱,又将面条煮得恰到好处,过了凉水以防粘连,配上切得细细的黄瓜丝和烫好的豆芽,仔细分装好,又将调配方法清晰写在纸上,交给钱管家。
“有劳岑东家费心。”钱管家付了远超面价的钱,提着食盒走了。
岑羽在一旁看着,有些不解:“东家,为何不直接做好了送去?那样不是更省事?”
岑卿一边擦拭灶台,一边淡淡道:“小羽,你要记住,我们卖的不只是一碗面,更是我们‘岑记’的招牌和规矩。面条坨了,味道差了,坏的是我们的名声。宁可麻烦些,也要保住品质。况且,”她顿了顿,“这些高门大户,规矩多,心思也深。我们按自己的规矩办事,不卑不亢,反而能得几分尊重。”
果然,第二天,那钱管家又来了,这次脸上带了真切的笑意:“岑东家,昨日那麻酱面,老夫人用了甚是喜欢,直说味道正,勾起了不少旧时回忆。这是老夫人赏下的。”他递过来一个锦囊,里面是几钱碎银子,远超过面钱。
“多谢老夫人厚爱。”岑卿坦然收下,并未推辞。
此事不知怎的,又在熟客间传开了。连安远伯府的老夫人都青睐“岑记”的麻酱面,这无疑给“岑记”的招牌又镀上了一层金。来尝鲜的人更多了,连带着其他汤面和卤味的销量也节节攀升。
“岑记”在梧桐里,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甚至有了些名声在外的迹象。
夜幕降临,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岑羽一边哼着小调擦桌子,一边对岑卿说:“东家,照这个势头,咱们是不是该考虑……也像在江州府那样,搭个凉棚,多添些座位了?”
岑卿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摇了摇头:“不急。京城不比江州,树大招风。我们根基尚浅,先把现有的做好做精,稳扎稳打才是正道。”她顿了顿,望向皇城的方向,目光悠远,“眼下这样,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