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槟塔的玻璃杯还在微微震颤,水珠顺着杯壁滑下,在灯光下闪了一瞬。顾轩站在人群边缘,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右手插进西装内袋,指尖触到那枚微型录音笔的棱角,确认它还在。
他刚才看见的那个男人——戴金丝眼镜、袖口有银色反光的——已经不见了。
但林若晴腕表摄像头最后拍下的画面还在他脑子里转:那人左耳后一道斜疤,像被刀片划过又愈合多年,走路时肩膀微沉,右脚落地比左脚轻半拍,明显受过伤。
这不是普通记者。
“周临川。”顾轩掏出手机,拨通号码,声音压得极低,“我在主厅东南角包柱后面,看到一个陌生面孔往侧门去了。金丝眼镜,右耳有疤,袖扣反光带篆文痕迹。”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接着是拉风衣拉链的声音。“收到。我马上调监控。”
“别走系统。”顾轩盯着大屏上滚动的纪委通报新闻,“用你队里的老设备,连物理线路。他们能在主网埋眼线,就能在日志里留后门。”
“明白。”周临川声音冷下来,“我现在就去监控室。”
顾轩挂了电话,转身走向贵宾休息区。秦霜刚接受采访完,正笑着跟几个商会代表握手,翡翠蝴蝶胸针已经换了一枚新的,款式几乎一模一样,但顾轩知道,那不是原来的那个。
她手里拿着一杯红酒,杯底没有红痕。
可就在她身后三米远的服务推车上,一只空杯静静躺着,底部一圈暗红色印记清晰可见——和之前那只杯子上的痕迹完全一致。
顾轩眼神一紧。
有人替她用了那杯酒,还是……有人提前准备好了替身道具?
他没上前,而是拐进走廊尽头的一间临时指挥包厢。这是晚会前半小时才设的应急点,只有他知道密码。门锁咔哒一声落定,屋里只亮着一台笔记本屏幕,连接着会场七处隐蔽摄像头。
五分钟后,周临川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找到了。”
“说。”
“三个拍摄角度,分布在北、西、南三个区域,表面看是独立作业,但我用望远镜录屏回放,发现每次秦霜移动前0.8秒,中间那个人就会调整焦距——像是接到了指令。”
顾轩手指敲了敲桌面:“设备型号?”
“不是媒体标配。镜头外环有军用级防抖标识,而且……”周临川顿了下,“我放大了中间那人袖口,反光部分刻着一个字——‘阎’。”
空气仿佛凝住了一瞬。
顾轩拇指摩挲着檀木珠串,一颗颗碾过指腹。这个姓,他记得。
不是明面上的人物,也不是秦霜能调动的角色。它是藏在更深地方的东西,像一根扎进骨头里的刺,十年前就埋下了。
“照片传过来。”他说。
十秒后,图像出现在屏幕上。一名身穿深灰夹克的男人正低头操作相机,左手无名指戴着一枚古旧铜戒,右手袖口银扣在灯光下一闪,露出半个阴刻篆体——正是“阎”。
顾轩立刻调出内部识别库,输入特征组合:军用设备、非登记人员、耳后刀疤、袖扣标记。
系统跳出三条匹配记录,全部来自三年前边境缉私案的技术支援名单,但单位归属栏写着“临时协查组”,负责人签名模糊不清。
更关键的是,这三人中有一人曾在港口项目审计期间短暂驻场,名字叫李建国——正是秦霜后台加密电话里提到的那个要清除护照关联的人。
“他们在用死人身份活动。”顾轩冷笑一声,“李建国早就死了,但他们还在用他的名义走流程。”
“现在怎么办?”周临川问,“要不要抓人?”
“不能动。”顾轩摇头,“这些人不是来闹事的,是来‘看’的。他们记录秦霜的反应,分析我们的手段,甚至可能在测试干扰极限。如果我们现在收网,等于告诉对方——我们发现了‘阎’。”
“那任由他们拍?”
“不。”顾轩打开加密终端,快速输入一串指令,“你去监控室,找到原始硬盘,把它换成我们预设的那块。日志写成常规归档,时间戳对齐,别留破绽。”
“我亲自去。”周临川说,“用现金买通值班员,不会留下电子痕迹。”
“去吧。”顾轩挂了线,随即拨通林若晴。
“U盘还在你那儿?”
“在。”她的声音很轻,背后有脚步声,“我还没离场。”
“把夹层里的存储模块拿出来,扔进充电宝的燃烧仓,启动自毁程序。”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你要我毁掉唯一证据?”
“这不是证据,是诱饵。”顾轩盯着屏幕,“他们能看到秦霜,也能看到你。如果你带着那段影像离开,他们会认为我们还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但如果这段数据突然消失,他们就会警觉——我们识破了‘阎’。”
林若晴呼吸一顿:“所以你是想让他们以为一切正常?”
“对。”顾轩声音沉下去,“蝴蝶还在飞,镜子也照着假影。但真正的棋盘,已经换了位置。”
“明白了。”她低声说,“我会让充电宝留在原位,当作信号桩。”
“还有。”顾轩顿了顿,“如果有人靠近你,别反抗,让他们以为你毫无防备。记住一句话——‘镜中人有双瞳’。听到这话的人,才是自己人。”
电话挂断。
顾轩靠在椅背上,闭了下眼。
他知道,这场晚会表面上是舆论战的胜利,实际上却是敌人布下的试探局。秦霜被曝光,未必是真的溃败,反而可能是“阎”系势力借刀杀人,清理门户的同时,也在观察谁会跳出来收网。
而他刚刚下令销毁的,不只是影像,更是整个系统的信任路径。
十分钟过去,周临川发来一条简讯:【硬盘已换,虚假日志运行正常。】
顾轩回复:【撤离时走消防通道,别碰电梯摄像头。】
紧接着,他又补了一句:【左手烫伤的地方,最近有没有异常感觉?】
消息发出后,迟迟未回。
屋外忽然传来轻微震动,像是有人在敲墙。
顾轩猛地抬头,看向角落的信号接收器——原本稳定的绿灯,正在以固定频率闪烁三下、停顿、再闪两下。
摩斯码。
他迅速抄起纸笔,记下节奏:
滴-滴-滴,停,滴-滴。
S……d?
不对。
再听一遍。
原来是:滴-滴-滴,停,滴-滴-滴。
SoS。
有人在用墙体传导信号。
顾轩起身贴到门边,耳朵抵住金属框。
外面走廊静得可怕。
但他能感觉到,某种东西正在逼近——不是脚步,也不是声音,而是信息流的扰动。就像水面上看不见的涟漪,却能让鱼群集体转向。
他回到桌前,打开备用频段扫描仪,发现会场wi-Fi信道中有两个隐藏节点,Ip地址不断跳变,但源头始终指向贵宾席上方的技术吊舱。
那是主办方用来控制灯光和投影的中枢。
也是唯一没经过他方审核的独立系统。
顾轩立刻拨通周临川电话,却发现无法接通。
他转而联系林若晴。
铃声响到第三声,才被接起。
“你怎么还在会场?”她语气有些急。
“我没走。”顾轩盯着屏幕,“告诉我,你现在在哪?”
“停车场b2,车刚发动。”
“别上高速。”顾轩快速说,“走地面路,绕开元江桥。有人在用吊舱做信号中继,你的行车路线可能已经被锁定。”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顾轩眯起眼,“或者,你本身就是个信号源。”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然后,林若晴的声音变了:“你说的‘镜中人有双瞳’……是谁让你说这句话的?”
顾轩心头一紧。
这不是林若晴。
对方根本不知道暗语的出处。
他立刻挂断,拔掉SIm卡,重新启用离线通讯模块,向周临川发送紧急坐标码。
就在这时,笔记本屏幕突然黑了一下。
一秒后恢复。
但防火墙日志显示,有一条外部请求曾在0.3秒内穿透二级验证,试图访问“阎”字标记的原始影像备份。
虽然失败了,但它留下了访问痕迹——来源Ip,竟然是市政厅内部网络。
顾轩缓缓吐出一口气,手指紧紧攥住檀木珠串。
他知道,真正的猎手从来不在台前。
而在所有人鼓掌的时候,悄悄打开了后台权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