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一股冷风灌了进来。
小张公安立刻站直了身子:“周队!”
周海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他个子很高,常年办案的经历让他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拉开小张身边的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对面的姜晓荷。
“小同志,你很镇定。”周海没有看手里的口供,只是平静地开口。
“这不像一个普通农村姑娘卷进人命案子时,该有的反应。”
姜晓荷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有些发白,但她的脸上却挤出一丝苦涩的笑。
“公安同志,家里遭了灾,哭有什么用?我男人还在隔壁呢,我不能倒下,不能让他跟着担心。”
她顿了顿,抬起头,目光坦荡地迎着周海的审视。
“而且,我相信组织,相信公安同志们能查个水落石出,还我们一个清白。我们要是真的做了坏事,现在早就吓得尿裤子了。”
这番话半真半假,既解释了她的冷静,又把“相信组织”的大旗高高举起,让人挑不出半点错。
周海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有点意思。
“你说有人栽赃陷害,”他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十足,“那你告诉我,你发现那封信和那个瓶子的时候,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销毁?那可是‘罪证’。留着它,不怕说不清楚吗?”
这个问题,刁钻至极。
姜晓荷心里咯噔一下,知道真正的交锋开始了。
她像是被问住了一样,愣了片刻,随即脸上露出几分愕然和不解。
“销毁?公安同志,我们为什么要销毁?”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冤枉的委屈和愤慨。
“那是证据!是能证明有人要谋害我们伙计、陷害我们饭馆的铁证!我把它交给你们,就是希望你们能顺着它,把幕后那个黑了心肝的王八蛋给揪出来!”
“我们陆家菜馆是凭手艺吃饭,凭良心做人。谁往我们身上泼脏水,我们就把这盆脏水端到青天大老爷面前,让他给评评理!我相信科学,相信你们!”
说到激动处,她猛地一拍桌子,虽然力气不大,但那股子豁出去的劲头,让旁边的小张都吓了一跳。
“公安同志,你们可以去查!去验!看看那瓶子里到底是不是毒药!你们也可以去鉴定那信上的字,看看是不是我男人的笔迹!我不信,朗朗乾坤,还能让坏人一手遮天了!”
这番话说完,整个审讯室都安静了。
周海深深地看着她,眼里的审视,渐渐变成了深思。
一个真正的罪犯,绝不会主动要求检验物证。
她这番话,要么是清白到了极点,要么就是心机深沉到了极点。
可一个十八岁的农村姑娘,能有这样的心机?
周海的心,有了些许动摇了。
……
与此同时,西区派出所外一个不起眼的公用电话亭里。
忠叔握着听筒的手,因为紧张而不断渗出冷汗。他按照陆铮的吩咐,拨通了那个记在心里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
“喂,哪位?”一个沉稳的男声传来。
“方……方大哥吗?”忠叔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是陆家的……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语气立刻变得严肃起来:“老忠?出什么事了?”
忠叔的眼圈一红,用最快的语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少爷和少奶奶现在都被带到西区派出所了,赵家一口咬定是咱们绑架栽赃,人证物证都对我们不利……”
“地址。”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只吐出两个字。
“西区派出所!”
“知道了。稳住,不要慌。我来处理。”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忠叔握着已经没了声音的听筒,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里那块悬着的巨石,总算落了半块。
这位方叔,是陆老爷子当年的警卫员,陆家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如今在市公安局身居要职,只要他肯出面,事情就有转机!
……
审讯室里,周海还在消化着姜晓荷带来的冲击。
他正准备再问些什么,桌上的红色电话机突然“铃铃铃”地响了起来,声音急促刺耳。
周海皱了皱眉,伸手接起电话。
“喂,西区所周海。”
“老周啊,我是方振国。”
听到这个名字,周海的背脊瞬间挺直,握着电话的手也不自觉地用力。
“方局!您好!您有什么指示?”
“指示谈不上。”电话那头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些威严,“我听说,你那里接了个案子,牵扯到了陆家的后人?”
周海的心猛地一跳,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是……是有这么回事,我们正在依法调查……”
“陆老爷子是为这个国家流过血、立过大功的人。我们不能让英雄的后代,在和平年代里,流血又流泪。”
方振国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重重敲在周海的心上。
“办案,一定要公正,要严谨,要经得起历史的检验。更要擦亮眼睛,不要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当了枪使!”
“是!是!方局您放心!我们一定秉公办理,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周海连声保证。
挂掉电话,周海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虽然狼狈、但脊梁依旧挺得笔直的姑娘,眼神彻底变了。
他意识到,自己今晚差点就成了赵家手里的一把刀,一把捅向功勋之后的刀!
一股怒火从心底烧起。好一个赵家!好一个赵瑞!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一个年轻的公安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周队!医院和技术科的初步结果都出来了!”
周海眼神一凛:“说!”
“医院那边说,孙小宝只是被注射了过量的镇定剂,没有生命危险!技术科的化验结果也出来了,那个瓶子里装的……装的根本不是什么毒药,就是普通的面粉!”
“还有笔迹鉴定!专家说,那封信上的字迹有明显的模仿痕迹,发力不均,转折生硬,跟档案里陆铮的笔迹样本,完全不符!”
真相大白!
赵家布下的这个恶毒的连环计,在铁一般的科学证据面前,不攻自破!
“混账!”周海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他猛地站起身,厉声下令:“立刻放人!另外,派人去医院,给我好好‘请’赵家的那个管家回来!我要亲自问问他,这报假案、恶意诬告,到底是怎么回事!”
……
半小时后,派出所的大门缓缓打开。
姜晓荷和陆铮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却让姜晓荷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一辆黑色的轿车安静地停在路边,忠叔正焦急地等在车旁,看到他们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少爷!少奶奶!你们没事吧?”
陆铮摇了摇头,他扶住身边脚步有些虚浮的姜晓荷,侧过头,看着她。
路灯昏黄的光洒在她脸上,让她那张沾着烟灰的小脸,显得有几分憔悴,可那双眼睛,却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他沉默了片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
“你做得很好。”
他的话像一股暖流,瞬间涌遍了姜晓荷的四肢百骸。
所有的害怕,所有的强撑,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她的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回到陆家菜馆,院子里灯火通明。
姜晓荷顾不上休息,第一时间冲进了客房。
孙师傅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睛,空洞地望着房梁,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没有一丝生气。
听到脚步声,他僵硬地转过头。
当看到姜晓荷时,老人干裂的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浑浊的眼睛里蓄满了泪,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姜晓荷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揪住,又酸又疼。
她快步走过去,在床边蹲下,握住老人冰凉枯瘦的手。
“孙师傅,您放心,小宝没事,在医院里,公安同志亲自看着呢。一点皮外伤都没有。”
老人眼里的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砸在姜晓荷的手背上,滚烫。
姜晓荷吸了吸鼻子,声音坚定而有力。
“陆铮说了,小宝进了我们陆家菜馆的门,就是我陆家的人。”
“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别想动他一根汗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