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坞熟悉的朱红大门近在眼前,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魏无羡浑身浴血,步履蹒跚,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又像是拖着万钧枷锁。
他身后,两个同样带伤、面色沉重的江氏弟子,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副简易的担架。
担架上,盖着一块刺目的、沾染了尘土和暗褐血渍的白布,只有几缕失去了光泽的、沾着血污的银发,无力地垂落在担架边缘,随着步伐微微晃动,刺痛着所有人的眼睛。
魏无羡的手中,还紧紧抱着一个用同样染血的布包裹着的、狭长的包裹,里面是再也无法拼凑的“且慢”碎片,以及……那枚被血泥玷污的素白香囊。
那包裹沉甸甸的,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腰。
消息显然已经先一步传回。
江澄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嘴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线,眼眶通红,拳头攥得死紧,身体微微发抖,死死盯着那副担架,却又像不敢上前确认。
听到动静,江厌离急匆匆地从里面赶了出来。她脸上带着急切和担忧,目光最先落在浑身是血、失魂落魄的魏无羡身上,心立刻揪紧了。
“阿羡!”她惊呼一声,快步上前,也顾不得血迹污秽,伸手就想查看他的伤势,声音里满是心疼,“你怎么伤成这样?!快让我看看!还有没有哪里……”
她的目光急切地在魏无羡身后搜寻,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阿祁呢?她不是跟你一起去的吗?她是不是也受伤了?伤得重不重?人在哪儿?”
她的视线扫过那副盖着白布的担架,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却又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移开,强迫自己忽略心头那骤然升起的恐惧。
她固执地将目光锁定在魏无羡脸上,仿佛只要不去看,不去确认,那个可怕的猜想就不会成真。
她甚至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不是…是不是阿祁伤得比较重,在后面医治?我…我去看看…”
她说着,就要绕过担架往后看。
“阿姐!!!”
魏无羡猛地嘶哑出声,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他“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了江厌离面前,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抬起头,脸上血泪模糊,那双总是带着不羁笑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崩溃,泪水混着血水滚滚而下。
他伸出手,颤抖得不成样子,指向那副无声的担架,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呕出的血块,哽咽得几乎无法连贯:
“阿姐…对…对不起…我…”
江厌离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像是听不懂魏无羡的话,眼神空洞地望着他,又像是明白了什么…
就在这时,金子轩也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来。他脸色同样苍白,身上带着伤,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沉重与复杂。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魏无羡,又看向摇摇欲坠的江厌离,嘴唇动了动,声音干涩而沙哑,带着一种沉重的愧疚:
“江姑娘…节哀…今日在穷奇道,若非…若非陆祁姑娘…舍身相救,以命相护…此刻躺在这里的…便该是我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江厌离早已脆弱不堪的心防上。
“舍身相救…以命相护…”
这八个字,如同最终判决,彻底击碎了她所有的侥幸和逃避。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目光终于无法再逃避地、落在了那副担架上。
她的视线死死盯着那垂落的、沾着血污的银发,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她一步步,踉跄着,走向那副担架。
每一步都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终于江厌离伸出颤抖得厉害的手,指尖冰凉,慢慢地、慢慢地掀开了那角染血的白布。
银发下,是陆祁那张毫无血色、却依旧精致,仿佛只是沉睡过去的安静侧脸。
只是那双总是盛满各种情绪、或亮晶晶或依赖或痛苦的紫眸,此刻紧紧地、永远地闭上了。
再也……不会睁开了。
江厌离的手猛地缩回,像是被灼伤一般,她呆呆地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在瞬间被抽空了,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
良久,一声极其轻微的呜咽从她喉间溢出。
随即,更多的呜咽和泪水决堤而出,她猛地扑倒在担架旁,身体蜷缩起来,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发出压抑到极致、却依旧破碎不堪的痛哭声。
魏无羡依旧跪在原地,将脸深深埋进沾满血污的掌心,肩膀耸动,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呜咽。
“阿羡,这…是假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