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年,二月二十一。
随着一声炮响,大姜与西洋的军队自潼湖岛东南侧展开血战,那是大姜同西洋第一次大规模征战。
西洋大军如有神助,对大姜的水师布防一清二楚,从四个方位同时进攻,大姜被打得节节败退。
苏晚疾打头阵,一去便是三五天,回回都是竖着出去横着回来,不是累得走不动道了,便是被打得走不动道了。
回到房里直挺挺的倒姜云岫身上,头一歪昏沉沉的睡过去。她浑身是血,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秋桐自开战后便被姜云岫调了过来,远远瞧见临刀扛着个人回来,即便看不清人脸,光看那一身血污的模样,她也知道是谁,匆忙差使人抬了热水进屋。
“王爷,水备好了。”
秋桐倒下最后一桶水,试了试水温,正好合适。见姜云岫微微点头回应,她便领着两个下人退下。
浴房内热气腾腾,姜云岫先把人放在一旁,舀了盆水,一点一点拭去她一脸血污。
脸上一道一指长的伤痕结了细小的血痂,疤痕还未长好,还能看见一丝血肉。许是沾水的刺痛,令她在梦中不自觉皱起眉头,低声呓语。
“疼……”
姜云岫脱下她一身血衣,血衣之下绷带缠绕,鲜血过绷带外渗。不过短短一月,新伤叠旧伤,大伤叠小伤。
这一月,苏晚疾打得十分收敛,从未做出违背军令,穷追不舍的事来。也未拿自己一条小命干些诱敌深入的事,可即便如此,在鹰爪与潜龙军分层层护卫下,还打成这副模样。
从前在北疆那副烂命一条不服就干的狗德性,又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伤?
“嘶——”
姜云岫一走神,下手便失了轻重,苏晚疾是被疼醒的,龇牙咧嘴直冒冷汗。
“哥哥,我是你夫人,不是你仇人。你下手轻点。”苏晚疾闭着眼,一手搭在额间,责怪道。
“晚晚,换我去好不好?”
“你去?”苏晚疾自手臂下微微睁开眼,扫了一眼姜云岫,又死死闭上:“刀剑无眼,你伤了谁来主持大局?你不能指望我替你扛起大后方,我只会两眼一睁便是打。”
苏晚疾自然是不能接受这种无理的要求,她从一开始便主动请缨,把姜云岫扣在大营里,便是她绝不坐在营帐里指点江山,要干就要痛痛快快的干一场。
半晌不闻姜云岫回应,伤口处传来凉飕飕的触感,苏晚疾再度抬眼,只见姜云岫脸色阴沉的骇人。
“云岫哥哥,一点小伤,做什么这副模样?”苏晚疾空出的手握上姜云岫上药的手腕,苦口婆心道:“你不能总摆不正我的位置,上了战场,我便不是那个深闺里的苏晚疾。是苏长安,更是威远大将军。每一场战役都是生与死的斗争,这场大战里牺牲的潜龙军不在少数,你可有片刻不舍与心疼?”
苏晚疾停顿片刻,见姜云岫手心攥紧,手腕因用力在她微微偏移。
“你自是不会,将卒之死,皆为荣光。”
“你又何必将我从这份荣光里剥离出去。为大姜而战,为大姜而亡,为大姜破开笼罩盛世的阴霾,是你心之所向,亦是我的。”
姜云岫自嘲的笑一声:“有时候真希望我们都能自私一点,将这一切抛之脑后。”
“这可不像摄政王会说出来的话,你难道不应该是杀妻证道吗?”
“胡说八道。”姜云岫照着苏晚疾的唇瓣拍了一下:“什么话都敢乱说。”
“话本里都是这么说的,一朝权臣也好,一方集大成者也罢,皆是为了心中的道六亲不认。”
“我可舍不得对晚晚动手。”姜云岫捏了捏她的脸颊:“晚晚得同我一起,同生同死,同进同退。”
“那还有劳摄政王大人速速将我洗干净,你的晚晚再不休息,可就杀不动下一场了。”
“多休息一阵吧,前头还有那么多人,不缺你一个。”
“不成,只有三天时间休养,要去把长风换下来的,如此才好有力气打车轮战。”
姜云岫自知劝不动她,仔细为她擦拭着身体,见她呼吸匀称,是已安睡,才摩挲着她的侧脸,神情温柔,如一汪春水,破开寒冰。
“吾之卿卿,长命无忧。要好好活着回来,缺胳膊少腿的也没事……”
“少咒我。”苏晚疾皱眉,正对上温情还未散尽的双眸,苏晚疾愣了愣,一手勾在姜云岫脖颈上,扬起头道:“你且在这高台上看着,看我为你守下这天子门户。”
“好,守下来了,我让你站在龙椅上指着琢玉的鼻子骂。”
“果真?能不能请百官观礼?”
“少得寸进尺。”
——
天启十年,三月二十五日。
苏晚疾再度提枪应战,这一战足足打了一月有余,大姜水师输多赢少,苏晚疾硬是撑着一口气,守着边界线。
天启十年,四月三十日。
游隼横渡汪洋,在大姜水师上空盘旋。一声声尖锐的鸣叫声,成了大姜水师反攻的号角。
火炮声自苏晚疾身后响起,自头顶飞过,划出一道带着硝烟弧线,直直落在西洋战船上炸开,战船一连沉了两艘。
苏晚疾回头望去,只见玄千机站在船头,依旧罩着她的斗篷,不肯以真面目视人。老狗手中挥舞着火把,正是他点燃了火炮。
两船相近,玄千机朝苏晚疾行礼,柔和的声音传进苏晚疾耳中:“王爷,千机幸不辱命,如今我们的火炮威力比之西洋,威力更大、射程更远。”
“不仅如此,我们还研制出了准度更高的火铳,更能借镜面放大敌人的身影辅助射击。”
萧为安自顾既白身后冒出来,手中我这把火铳,依旧是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顾既白是个儒将,即使在嫌弃也不会当场表现出来,驳了萧为安的面子。他拍开萧为安搭在他肩上的手道:“哎呦,海上怎么还有蚊子聒噪。”
萧为安也不恼,将火铳一把甩到苏晚疾船上,大声呼喊:“王爷!随我去干他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