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右相胡惟庸坐在一旁,望着上座的李善长说道:“否则,陛下大可将他调往督察院,而不是中书省。”
“恐怕不止如此。”
“杨宪未到之前,您是皇上最倚重的人。”
“如今他一来,您就得往后靠了。”
李善长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若他真是如此容易被撼动之人,那早在胡惟庸进入中书省之时,他便已失势,哪还有今日的权势与地位?
“哼。”
“别看他杨宪在扬州飞扬跋扈。”
“我只需稍加阻挠,他就得倒下。”
胡惟庸眼神阴冷,谁若挡他前路,就别怪他心狠手辣。杨宪不行,李善长也不行,挡路者,唯有一途。
“不妨让他先施展一番抱负。”
“等陛下的新鲜劲一过,自然会冷静下来。”
“陛下对身边人,除了两位皇子,喜欢也都不过是一两天的事。”
“看吧,迟早都要面对,你我依然是朝廷倚重的大臣。”
“我们都要沉得住气。”
李善长追随朱元璋多年,除了太子朱标和齐王朱涛,他很少真正欣赏谁,至于他自己、刘伯温、眼前这位胡惟庸,乃至杨宪,都不过是皇帝手中的棋子罢了。
“属下或许什么都缺,但绝不会缺耐心。”
胡惟庸这话意味深长,话中有话。一层意思是说杨宪,另一层意思则是暗指李善长。他还年轻,有的是时间等待。
“惟庸。”
“我欣赏你的这种性格,属于你的,就绝不能放手。”
“但你现在的对手是杨宪。”
“能在如此年纪做到中书省平章政事的人,若不能为我所用,便是强劲的敌人。如今陛下心思都在两位殿下身上,这正是你的机会。你是个明白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心里有数。”
李善长缓缓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笑道:“天色已晚,就不留你了,惟庸,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今日辛苦,明日还有诸多事务等着你处理。我年纪大了,熬不动了,中书省终究要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
“属下告退。”
“老相国安歇。”
“胡惟庸告辞。”
胡惟庸识趣地退了出去,刚踏出李相府大门,神色骤变,语气阴冷:“老家伙,年纪一大把,还死抓权柄不放,还想让陛下不防你?你觉得现实吗?”
胡惟庸与李善长并无根本利益冲突。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是同路人。
李善长仍想稳坐丞相之位,享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
而胡惟庸正值壮年,心怀大志,自然不愿止步于此。
正因如此,他们才达成了某种默契。
一个个都在暗中筹谋。
但他们并未察觉。
这不过是与虎谋皮,终究只是棋盘上的棋子!
哪里还有翻身的可能?
“李知府。”
“久仰。”
此时,杨宪也带着两个食盒来到李进府上。一个装的是真正的饭菜,另一个则是假的。今晚就看李进如何选择——若他选错,杨宪绝不会让他活着去扬州赴任。
“久仰。”
“杨大人。”
“不知杨大人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李进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当然清楚杨宪来意,但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副疑惑模样。毕竟,杨宪不是容易糊弄的人,装得太假,反而容易露出破绽。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明日就要正式出任中书省平章政事。”
“今晚前来,是想和李大人交接扬州的事务。”
“刚好晚饭还没用。”
“请李大人一同用餐,不知是否赏脸?”
杨宪径直落座于偏位,随即吩咐随从将两只食盒放置桌上,随即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这才望着李进笑言:“听闻李大人对美食颇有兴致,不知今日能否赏脸一试?”
“下官惶恐。”
“杨大人折煞在下了。”
“不知这两只食盒之中,藏着何种珍馐?”
“可否劳烦杨大人略作介绍?”
李进盯着面前的食盒,眼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渴望,双手轻轻摩擦,笑吟吟道:“若非世间少有的美味,下官恐怕提不起兴致。”
“李大人嗜好佳肴。”
“本官略有耳闻。”
“这第一道,名为清水氽珍珠。”
杨宪早已看透李进的心思,聪明人之间无需多言,遂直接掀开其中一个特别打造的食盒,端出一碗盛满“珍珠”的佳肴笑道:“这可是连圣上都未曾品尝过的稀世之味,今日李大人有福了。”
.
“妙哉。”
“此菜甚合下官口味,杨大人有心了。”
李进眼中流露出满意之色,微微颔首,继而轻抚额头笑道:“言归正传,关于扬州事务,杨大人所作所为,下官甚为信任,不必举行交接仪式,待下官到任之后,自当延续杨大人之安排。”
“公务还需公断。”
“这第二道菜名为金板绘红虾!”
杨宪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从另一只食盒中取出一只盘子,金光闪闪,点缀着几只鲜红虾仁,观之令人垂涎。
“哎呀。”
“世人视金为宝。”
“俗!”
“太俗了!”
“谁知它竟可入馔,成为一道美味?”
“杨大人真是别出心裁。”
“不愧是风雅之士。”
“下官甚是喜爱此食盒。”
“亦感念杨大人盛情款待。”
李进将金板烩红虾小心翼翼地收入食盒,随后笑盈盈地望向杨宪道:“下官日后定以杨大人为榜样,望大人多多关照,我也会在齐王殿下面前替大人美言几句,助您仕途顺畅。”
“那便再好不过!”
“杨某先行谢过李大人。”
李进乃齐王亲信,其贪婪之性已与齐王府紧密相连,此举无异于为自己添一强援,如此一来,朝堂之上将无所畏惧。若能攀附此人,必可击败胡惟庸,成为大明最年轻的中书省丞相!
“可惜啊。”
“今日这一礼既出,恐怕命不久矣。”
李进面上虽带笑意,心中却充满厌恶。这就是刘伯温的门生?这就是扬州百姓的父母官?如此贪得无厌,又公然行贿,死罪难逃!
还想勾结齐王府?
简直是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