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香居,大厅临窗卡座。
“清寒姐,他们的烤鸭可好吃了!以前我没出国留学那会儿,每个月都得来解解馋。”孟子怡仿佛一只欢快的百灵鸟。她一边说,一边熟练地拿起一张薄如蝉翼、透光可见指的荷叶饼,动作灵巧得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我还有个独门秘方,你试试,保证好吃!”
苏清寒其实在接手家族生意、被无数报表和会议淹没之前,也是这里的常客,只是后来冗务缠身,鲜少有暇享受这份烟火气。此刻被孟子怡感染,难得地放松下来,纤纤玉指也跟着拿起一张饼皮。
“一片最嫩的鸭脯肉,皮要带着点焦脆,五根粗细均匀的葱丝,一点点白糖提鲜,再配上这秘制甜面酱……”孟子怡一边如数家珍地解说,手上动作行云流水,很快便包好一个饱满匀称、层次分明的卷饼。她见苏清寒也依样画葫芦地包着,便笑嘻嘻地凑过去,“清寒姐,葱丝要选这种,口感才好呢!” 她一边指导着苏清寒酱料的配比,一边自然地将自己手中那个堪称“范本”的卷饼递向楚风,眼眸亮晶晶的带着期待:“楚风哥,你也尝尝我的独门秘方,黄金搭配,不好吃找我!”
苏清寒手上也刚好包好一个,下意识便想递给身旁的楚风,看到孟子怡动作,递出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低垂的眼睫,微微颤了颤,手腕自然一转将那卷饼送到了自己唇边,小口咬下。
孟父孟母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自家丫头那点几乎写在脸上的心思,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了。那不自觉的亲昵,那看向楚风时毫不设防的崇拜眼神……孟母心中轻叹,有些复杂地看了女儿一眼,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歉意,给苏清寒夹了一块蘸了白糖、酥香异常的鸭皮,柔声道:“清寒,尝尝这个,解腻。”
孟父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形成一个浅浅的“川”字。楚风救妻之恩,他铭感五内,视同再造。但感激归感激,若因此要让宝贝女儿陷入一段注定波折、甚至可能受伤的关系……他身为父亲,不得不深虑。楚风家世虽显赫,可楚风在楚家内部处境微妙,能借力的家族资源恐怕有限。楚风或有常人难以想象的奇遇。但这社会,个人勇武与些许神异手段,在盘根错节的现实规则面前,又能支撑多久?
孟父心念电转,正欲寻个由头,开口隐晦提点闺女注意分寸。
就在这时!
几道声音自身侧屏风外传来,骤然打破了这一桌微妙而平静的氛围:
“楚神医!果然是你!”
“楚先生,请恕我等冒昧打扰!”
孟父闻声侧目,只见屏风旁不知何时已站了乌泱泱一群人,年龄跨度颇大,却无一不是气度沉凝、衣着体面,显然非富即贵。待他凝神看清为首那两人的面容时,瞳孔骤然收缩,握着酒杯的手指都不自觉地收紧!
李院长!唐远山唐老!
后面跟着的几位,神经外科的张教授、药学专家陈院士、心内科的赵专家,还有那位卫健委的刘主任……这、这不正是刚才雷安鸣趾高气扬提及的,他正在天字号包间宴请的那几位华夏医学界的泰山北斗、活化石般的人物吗?孟父心中一沉,目光锐利如电,立刻在人群末尾看到了那个端着酒杯,眼神躲闪的雷安鸣。
果然是他在搞鬼!孟父心下猛地一沉,一股怒气涌上心头。这雷安鸣,抢了包间还不够,如今竟带着这群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来,是想借势压人,当面给他孟家难堪?
楚风心下无奈,他不喜应酬,更厌烦被围观,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对方态度如此谦恭诚挚,。他放下筷子,对着众人微微颔首示意,算是回礼。目光平静地扫过,除了唐老和李院长因早晨之事留有印象,其余人他确实叫不出名字。
唐远山已是迫不及待地上前半步,双手高高举起酒杯:“楚先生,晨间陆家一会,真是让老朽大开眼界,鬼门十三针重现人间,以气御针,妙参造化!实乃我华夏医道之幸,苍生之福!老朽……敬您一杯!”说罢,竟是将杯中那价值不菲的茅台一饮而尽,姿态放得极低,如同向后辈请教的学生。
李院长紧随其后,亦是满面红光,语气恳切:“楚神医,之前在医院,是我等坐井观天,言语间多有冒犯,请您万万海涵!您妙手回春,将陆老夫人从鬼门关拉回,更是让我等见识了何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杯酒,既是赔罪,亦是表达我等对您医术的无限敬意!”言毕,亦是仰头饮尽。
这两位医学界的巨擘一带头,后面的专家们更是按捺不住,纷纷上前,生怕错过了这千载难逢的结识机会。
那位曾激烈质疑楚风的心内科赵专家,此刻脸上再无半分倨傲,只剩下满满的敬畏与激动,他挤到前面,生怕楚风不记得自己,连忙躬身道:“楚神医,我叫赵庆,是协和医院心内科的。早上……早上是我有眼无珠,言语多有冲撞,请您千万海涵,我……我敬您!”他双手捧着酒杯,因极度的激动而微微发颤,仰头饮尽,烈酒入喉,脸色瞬间因酒意和兴奋涨得通红。
紧接着,神经外科的张教授、药学专家陈院士,以及那位手握实权的卫健委刘主任,也纷纷抢步上前,依次报上姓名和单位,语气恭敬无比,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年轻人,而是医学殿堂里需要仰望的丰碑。
“楚神医,久仰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楚先生,您的医术,真乃神乎其技!”
“……”
这一幕,如同被按下了慢放键的定格画面,带着无比的冲击力,深深烙印在在场每一个人的眼中,心中。
孟子怡早已掩住了小嘴,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闪烁着与有荣焉的骄傲与兴奋,小脸激动得泛红,仿佛此刻被众星拱月、被诸多泰斗顶礼膜拜的是她自己一般。
苏清寒眼波流转,这家伙……到底还有多少本事是她不知道的?
孟母不知不觉间已放下了筷子,看着楚风的目光愈发柔和。
而孟父看着被一众平时连他都需小心仰望、谨慎结交的医学泰斗们恭敬围绕楚风早已震撼得无以复加,大脑一片空白。
短暂的寒暄和敬酒过后,楚风心中冷笑一声,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躲在人群后方雷安鸣身上,语气平缓:“雷总,您这天字号包间的主人亲自来敬酒,我这坐在大厅卡座的人,可担待不起您的这杯酒啊。”
此言一出,孟父脸上瞬间涌现出一抹狂喜与扬眉吐气的红光!他腰杆不自觉地挺直了。
雷安鸣脸色惨白如纸,险些端不稳手中的酒杯,他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唐远山人老成精,立刻从楚风的话语中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他与雷安鸣的父亲算是旧识,但也仅是认识,远谈不上深交,忍不住蹙眉开口问道:“楚先生,这是……发生了何事?”
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孟子怡,此刻如同得到了尚方宝剑,语速飞快却不失条理,将下午如何预定包间、支付定金,到来后如何被唐经理以“工作疏忽”为由拒绝,以及刚才雷安鸣如何过来耀武扬威、暗示包间是他用来宴请诸位专家等事情,原原本本、清清楚楚地讲了出来,末了还气鼓鼓地补充了一句:“他还笑话我们只能坐大厅呢!”
诸位专家闻言,脸色顿时都变得有些难看。他们受邀前来,本是学术交流兼带私人聚会,却不想无形中成了他人仗势欺人的工具,这让他们感觉像是吞了只苍蝇般恶心。尤其是李院长和唐老,看向雷安鸣的目光已带上了明显的不悦。
见目的已经达到,楚风也未在理会面如土灰的雷安鸣,顺势将身旁的孟振南介绍给众人:“这位是孟振南孟总,来自西南孟家,是我的长辈。孟家在西南深耕多年,于药材一道颇有建树,我所需的许多药材,也多赖孟家相助。”
这话一出,效果立竿见影。诸位专家立刻纷纷向孟振南投去友善的目光,主动递上名片,语气热络。
“孟总,幸会幸会!西南孟家,久闻大名了!”
“孟总,以后在药材方面,说不定还要多多仰仗……”
孟振南连忙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与热情,与诸位专家交换名片,寒暄应酬,心中却是波澜壮阔。他清晰地感受到,这些平日里他需要费尽心力才能搭上线的顶尖人脉,此刻正因为楚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主动向他敞开了大门!他看向这一切的转变的源头,眼神中充满了复杂难明,以及一丝放下的释然。不远处,一道风韵犹存的身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看着面如死灰的雷安鸣,看着意气风发的孟振南,再看向那位被众星拱月却始终平静的年轻人,嘴角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苦笑。她想起了自己下午那番精心的“安排”,想起了接到老板电话时那份不容置疑的口吻。
“这天……变得真快啊。”
她在心里轻轻喟叹一声,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醉香居金碧辉煌的背景之中。她比谁都清楚,在这真正的风浪面前,自己不过是个按规则行事的棋子,连一片浪花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