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香居,京市餐饮界的一块金字招牌。飞檐斗拱的门楼气派非凡,内部装潢更是极尽奢华,是城中权贵富贾宴请的首选之地。此刻,金碧辉煌的大厅内,却弥漫着一股与这华美格调不甚协调的压抑气氛。
孟子怡俏脸含霜,胸脯因愤怒而微微起伏,正对着一位风韵犹存、身着剪裁合体旗袍的美貌妇人据理力争。
“天字号包间明明是我下午亲自打电话预定的,定金都付了!凭什么转眼就给了别人?”孟子怡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委屈和愤怒。下午父亲郑重交代,晚上要宴请清寒姐一家,想到马上又能见到楚风哥,她兴奋不已,立即推荐了这间名声在外的醉香居,并自告奋勇负责订位。孟家不差钱,她直接就锁定了最好的“天字号”包间,确认有空后当即支付了五万定金,
谁知,一家人兴致勃勃提前赶到,这位自称唐经理的美貌妇人却迎上来告知,天字号包间“早已”被订出去了。
唐韵脸上挂着职业化的歉意笑容:“孟小姐,实在抱歉,是我们前台工作的疏忽。包间确实早就订出去了,是下面的人没核对清楚信息,才闹出这场误会。”她说着,转头对身旁垂手侍立的侍者吩咐:“去,把今天当值登记的前台给我叫过来!”
侍者躬身退下,不多时,领来一个穿着制服、模样斯文清秀的小姑娘。她看起来刚入社会不久,眼神中充满了不安与怯意。
“唐经理”小姑娘小声的叫了一声。
唐韵抬手“啪”地一巴掌狠狠扇在小姑娘脸上,声音清脆响亮,引得前台附近的客人纷纷侧目。
“公司高薪请你来,就是让你这样办事的?!”唐韵柳眉倒竖,一脸怒其不争的愤慨,“房间订没订出去,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能搞错?眼睛长到哪里去了!还不赶紧给孟小姐和孟总道歉!”
小姑娘猝不及防,惊叫一声,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痕。她捂住火辣辣的脸,眼圈立刻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哽咽带着颤音:“对……对不起”
“下次再犯这种低级错误,直接卷铺盖走人!”唐韵厉声教训完,瞬间又变脸般堆起歉意的笑容,对孟子怡道:“孟小姐,您看,的确是下面的人疏忽。这天字号包间是真没有了。其他包间也早就订了出去。您看这样行不行,我给您安排到大厅这个最好的临窗卡座?这里环境相对安静,视野开阔,窗外夜景也是一绝,绝不比包间差多少。”她指向大厅一侧用屏风半隔开的雅座。
孟子怡被唐韵这突如其来的严厉举动吓了一跳。看着前台小妹红肿的脸颊和泫然欲泣的模样,她心中虽仍气愤,却也不忍再苛责这个似乎刚出社会的小姑娘。她下意识地望向父亲,眼神带着询问。
孟父站在一旁,面色沉静,他是商场老江湖,岂会看不出唐韵实在“演戏”呢,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淡淡的压力,“醉香居开门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个‘信’字。如今一句‘搞错了’就想轻轻揭过,恐怕不合规矩吧?”
唐韵脸上的笑容微不可察地一僵,随即又迅速漾开,语气更加恳切:“孟总,您教训的是。这件事千真万确是我醉香居理亏。这样,令千金支付的定金,我双倍退还!您几位今晚的所有消费,全部由我们醉香居承担,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您看……能否通融一次?”她将姿态放得很低。
这时,一直安静站在孟父身边的孟母,轻轻拉了下丈夫的胳膊。她气质温婉,虽是大病初愈,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清明柔和。她低声道:“老孟,算了。楚风他们应该也快到了,别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我看着这个靠窗的位置也挺好,明亮宽敞。反正都是一家人吃饭,不讲究那些虚礼,温馨自在最重要。”
唐韵闻言,如蒙大赦,连忙趁热打铁,脸上笑出了一朵花:“哎呦,多谢夫人体谅!谢谢夫人!稍后我私人再送一瓶珍藏的波尔多红酒过来,聊表歉意,务必请各位赏光。”
孟父见妻子开口,又瞥了一眼满脸期待望着他的女儿,心中权衡片刻,终究不愿在即将款待贵客前多生事端,便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孟家三人于是在侍者的引导下,走向那个宽敞的临窗卡座。
唐韵见孟家人走远,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她从吧台取来一个冰袋,动作轻柔地敷在刚才挨打的前台小妹脸上,声音也缓和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还疼吗?”
小姑娘身体微微一颤,低着头,默默摇了摇。
唐韵看着她年轻而委屈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但我们既然端了这碗饭,坐在这个位置上,有些事……就得我们来承担。两边都是我们得罪不起的人物。”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现实的冷酷,“这个狗娘养的社会,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她轻轻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好了,别多想。从下个月起,你的工资每月涨两千。另外,公司额外给你批一个月的带薪假,回去好好休息,调整一下心情。今天的事,过去了。”
小姑娘终于抬起头,声音带着哽咽:“谢……谢谢唐经理。”
唐韵摇了摇头,目光复杂地望向“天字号”包间那紧闭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沉重大门,心中暗忖:能让老板亲自打电话来强硬换包间的,究竟是何方神圣?这孟总……看来是遇到更硬的钉子了。
就在这时,醉香居的旋转门再次被推开。楚风与苏清寒并肩走了进来,因为郑龙青的纠缠,路上又恰逢晚高峰拥堵,他们比预定时间晚了约莫半小时。
翘首以盼的孟子怡一眼就看到了他们,立刻收起脸上的不快,换上明媚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楚风哥!清寒姐!你们可算来啦!”
孟父孟母也起身相迎,脸上带着真诚而热情的笑容。孟母更是上前一步,目光感激地看着楚风,声音温和却难掩激动:“楚先生,清寒,你们来了。快请坐。”
楚风对孟母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苏清寒则与孟母轻轻拥抱了一下,关切地低声道:“表姨,您身体刚好,怎么还亲自出来了,应该多休息。”
“不碍事,不碍事。”孟母拉着苏清寒的手,眼角的笑意更深。
几人寒暄着落座。这个临窗的卡座确实宽敞,环境也雅致。孟子怡虽然努力活跃气氛,但眉宇间还是能看出一丝未能尽善尽美安排好的懊恼。
临窗的卡座环境确实不差,视野开阔,能俯瞰都市璀璨夜景。孟家三人与楚风、苏清寒依次落座。孟子怡紧挨着孟母正对着楚风,脸上是掩不住的雀跃,目光时不时就飘向对面。
孟父率先举杯,神色郑重:“楚先生,清寒,这第一杯酒,我必须敬你们。楚先生大恩不言谢,但内子能醒来,全仰仗您!这份恩情,我孟家上下铭记于心!”说罢,一饮而尽,姿态放得极低。
孟母也温婉举杯,虽然以茶代酒,眼神却充满了真诚的感激:“楚先生,谢谢您。那天昏迷中,我仿佛见到一道温暖的金光驱散了所有阴冷和沉重……醒来才知是您救了我。”
楚风坦然受了这敬酒,微微颔首:“阿姨刚醒,还需静养,后续调理的方子我稍后写给你。”苏清寒端着酒杯有些茫然,不禁侧目看向他,这家伙,什么时候又悄悄救了孟母?她竟完全不知情。
孟子怡见苏清寒面露疑惑,似乎对楚风救她母亲的具体细节并不了解,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丝小小的得意和欢喜。楚风哥连清寒姐都没告诉呢!这个秘密好像只有我知道得最清楚!她按捺不住分享的欲望,像是献宝似的,对着苏清寒竹筒倒豆子般说了起来:
“清寒姐你还不知道吧?楚风哥可神了!那天我妈昏迷不醒,医生都说没办法了,楚风哥就给了我一张黄纸符!”她边说边用手比划着,眼睛亮晶晶的,“就是那种上面画着红色字画的符箓!我当时也没当回事,以为是楚风哥的求的平安符,就放在妈妈手里了。结果你猜怎么着?那符箓自己就亮起了金光,‘嗖’一下贴到我妈妈额头不见了!然后……然后我妈就醒了!医生都说这是奇迹!”
她语速飞快,神情激动,将当晚那匪夷所思的一幕描绘得活灵活现。
苏清寒听完,彻底愣住了。符箓?金光?自动飞起贴额?这……这听起来怎么像是神话故事?她下意识地看向楚风,这家伙……每当自己以为已经足够了解他时,他总能再次蹦出意想不到的惊喜,仿佛身上笼罩着一层又一层的神秘面纱。他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自己?
楚风感受到苏清寒投来的目光,也不好解释,继续慢条斯理地品尝着醉香居招牌的挂炉烤鸭。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夸张的声音打破了这桌微妙的气氛。孟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冷哼一声,来人是孟父在医药行业的竞争对手雷安鸣,雷家经营的类目和孟家一模一样,两家明里暗里竞争多年,是不折不扣的死对头。
众人抬头,只见一个穿着骚包粉色衬衫、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脸上堆着虚假的热络笑容。
“哟!这不是孟总吗?真是巧啊!怎么在大厅用餐?连个包间都没安排?这也太怠慢贵客了吧?”
他特意在贵客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内心确实放松一些,之前还有些担心孟宴请的万一是个自己惹不起的存在,自己又抢了孟的包间,现在瞧见孟父邀请的不是一队小年轻,那女人的虽然很漂亮,但是明显还不在自己惹不起的范围内。对面的男人更是一般,年纪轻轻,衣服也朴素,估计是孟家的穷亲戚。他却仿佛没看到孟家人的不悦,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炫耀:“哎呀,你看我这记性!本来还想邀请孟总去我的包间坐坐,叙叙旧。可惜啊……”他故意拖长了音调,抬手指了指楼上那间最为奢华、大门紧闭的“天字号”包间,得意道:“我今晚宴请的几位客人,身份实在有些特殊,是唐远山唐神医,还有首长疗养院的李院长他们几位国内顶尖的专家。他们喜欢清静,不太方便打扰。真是不好意思啊,哈哈哈!”他说完,也不等孟振南回应,自顾自地发出一阵志得意满的大笑,仿佛已经稳操胜券,转身趾高气扬地向楼上走去。
孟振南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哪里还不明白,这天字号包间就是被雷安鸣使了手段抢去的!若是平时,他定要争个高低。但听到雷安鸣宴请的对象是唐远山和李明院长这几位医疗界的泰山北斗时,他心头一凛。这些人,任意一个都是他平时想巴结都找不到门路的,雷安鸣什么时候搭上了这条线?这对他和孟家的医药生意,恐怕是极大的不利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