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在藏经阁“发配”的日子清静且充实,除了日常的清理工作,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对《熔火真解》残篇的研读与自身“心神熔炉”的构建推演中。然而,神火宗即便再破落,基本的宗门规制尚存。这一日,马长老那干瘦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藏经阁门口。
“江流。”马长老的声音依旧沙哑。
江流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一块布满锈迹的金属残片,起身行礼:“马长老。”
马长老的目光在江流身上停留片刻,似乎想从他平静的外表下看出些什么,最终只是淡淡道:“宗门规矩,新入外门弟子,需由一名内门弟子进行为期一月的‘传帮带’,讲解基础,答疑解惑。你的引路人已定下,随我来吧。”
引路人?江流微感诧异。以神火宗如今人才凋零的状况,居然还有内门弟子愿意花费时间在外门弟子身上?他不动声色地跟上马长老。
两人穿过残破的殿宇区域,来到一处相对完好的院落群前。这里的灵气似乎比外门区域浓郁少许,院落也规整许多,但依旧难掩一股萧瑟之气。马长老在一处种着几株耐旱火棘的小院前停下,扬声道:“灵儿,人带来了。”
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身影蹦跳着出现在门口。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一身崭新的、绣着火焰纹路的红色裙衫,与宗门普遍的破败景象格格不入。她梳着双环髻,肌肤白皙,一双大眼睛灵动有神,嘴角天然微微上翘,带着几分娇憨与俏皮。其修为赫然达到了筑基初期,在这年轻一代中堪称翘楚。
“知道啦,马爷爷!”少女声音清脆如黄鹂,对着马长老甜甜一笑,随即目光好奇地落在江流身上,上下打量着他,“你就是那个新来的、选了《火火诀》还总炸院子的江流?”
江流被她直白的话语弄得微微一怔,随即坦然拱手:“外门弟子江流,见过师姐。”他心中明了,这少女想必就是他的引路人,而且地位不低,否则不会如此称呼马长老。
马长老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近乎慈祥的无奈,对江流道:“这是火灵儿,掌门亲女,亦是宗门目前最年轻的内门弟子。由她负责你这月的引导。灵儿,莫要顽皮,好生教导。”说完,便转身离去,似乎不愿多待。
“知道啦!”火灵儿对着马长老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转向江流,双手背在身后,挺了挺尚未完全发育的胸脯,努力摆出师姐的架子,“咳咳,江流师弟是吧?跟我进来吧。”
江流跟着她走进小院。院内布置简洁,却干净整洁,石桌上还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与外面世界的破败形成鲜明对比。
“坐。”火灵儿指了指石凳,自己则熟练地拿起茶壶,给江流倒了杯清澈的、散发着淡淡火枣清香的灵茶,“这是用后山火枣泡的,对稳定火气有好处,你修炼那《火火诀》,正好需要。”
“多谢师姐。”江流接过茶杯,心中对这位看似活泼跳脱的师姐多了几分好感。至少,她并未因宗门衰败而自怨自艾,也未因身份而盛气凌人。
火灵儿自己也捧着一杯茶,坐在江流对面,大眼睛眨呀眨地看着他:“说说吧,你怎么想的?那么多基础功法不选,偏偏选了个最容易把自己炸上天的《火火诀》?我爹和马爷爷都说,练这功法的,十个有九个半都……”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江流早已想好说辞,平静道:“弟子灵力属性特异,寻常功法进境缓慢,《火火诀》虽险,却可能是一条捷径。”
“捷径?”火灵儿撇撇嘴,“确实是‘捷径’,通往鬼门关的捷径!不过……”她话锋一转,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兮兮,“你居然能练到现在还没缺胳膊少腿,只是炸炸院子,也挺厉害的嘛!听说你还把听风院弄得到处是水汽?”
江流:“……功法运转,偶有失衡,让师姐见笑了。”
“哈哈,没事没事!”火灵儿摆摆手,显得毫不在意,“比那些死气沉沉的家伙有意思多了!好了,说正事。”她神色一正,虽然依旧带着少女的娇憨,但眼神认真了许多,“既然是传帮带,我这一个月,会给你讲解宗门最正统的《基础引火诀》和《凝炎功》,还有关于地火脉特性、常见火系材料辨识、以及一些基础的控火技巧和禁忌。这些都是神火宗弟子安身立命的根本,哪怕你练《火火诀》,这些基础也绝不能丢,明白吗?”
“弟子明白,有劳师姐。”江流点头。他确实需要系统了解神火宗的体系,这能帮助他更好地理解《熔火真解》,并掩饰自身能力的特殊之处。
接下来的日子,江流的生活规律起来。上午依旧去藏经阁进行他那慢悠悠的“清理”工作,实则暗中研究《熔火真解》和那些废弃物品。下午则准时来到火灵儿的小院,接受她的“传帮带”。
火灵儿虽然年纪小,性子活泼,但在修行上却毫不含糊。她对神火宗的基础理论掌握得极为扎实,讲解起来深入浅出,往往能用生动的比喻将复杂的火系原理说得明白透彻。
“……地火并非死物,它也有‘呼吸’,有‘情绪’。你感受它的脉动,不能一味对抗,要尝试去顺应,去引导,就像……就像安抚一只脾气不好的大猫!”火灵儿一边说,一边伸出白皙的手指,指尖一缕橘红色的温和火焰跳跃着,随着她的心意变幻出各种形状,灵动非凡。
江流在一旁看着,心中暗赞。这火灵儿的天赋确实极高,对火焰的亲和力与掌控力远超同侪,其本源火焰虽不及他的紫霄雷火霸道,却极为精纯凝练,潜力巨大。
他也适时提出一些“困惑”,这些问题往往切中要害,直指关键,让火灵儿讲解起来也需认真思考,有时甚至会被问住,然后皱着秀眉苦思冥想,或者跑去找马长老或她父亲请教后,再来给江流解答。这个过程,对火灵儿自身也是一种促进。
而江流则通过这些基础教学,不断印证、完善着自己对《熔火真解》的理解。他发现,神火宗正统的基础理论,与《熔火真解》中“理解火性”、“引导而非压制”的理念颇有相通之处,只是后者更加高深和系统。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
在最后一次讲解结束后,火灵儿看着江流,眼中少了最初的几分随意,多了些许郑重:“江流师弟,你虽然灵力属性古怪,选的功法也……特别,但你的悟性是我见过最好的。这一个月,与其说是我教你,不如说是我们互相印证。基础的东西我已经教给你了,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
她顿了顿,难得地叹了口气,望向远处破败的殿宇,声音低了几分:“神火宗……如今很难。但爹常说,只要火种未熄,就有希望。希望你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比其他人更远一些吧。”
江能感受到她话语中对宗门那份深藏的忧虑与期盼,肃然道:“谨记师姐教诲。”
火灵儿展颜一笑,又恢复了那副活泼模样,挥挥手:“去吧去吧!以后修炼再炸院子,记得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围观!哦不,是去护法!”
江流不由失笑,拱手告辞。
离开火灵儿的小院,江流回头望了一眼那抹鲜艳的红色。这位看似不谙世事的小师姐,内心却承载着与年龄不符的重担。而她所传授的那些“基础”,对他而言,价值远超任何高深功法。
传火之师,已尽职责。接下来,便是他这簇异火,以这些星火为引,真正开始燃烧,照亮属于自己道路的时候了。他摸了摸怀中那本《熔火真解》残篇,目光投向藏经阁的方向,步伐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