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辈孟浪，多有冒犯！”
马超当即收敛起试探之意，郑重拱手致歉。
“不知前辈高姓大名，何以沦落至此？”
老者咧嘴一笑，露出泛黄的后槽牙，木讷地收回木棍。
转头又对着空气絮叨：“飞儿乖，烤鸡熟了……云儿，你也吃……”
马超见他依旧不答，心中了然：任他身份何等不凡，这般疯癫模样，显然是不愿与人沟通。
他也不再多纠缠，转身便要离去。
可目光扫过老者光溜溜、满是泥垢的脚丫，以及破烂到半边腚都露在外面的衣袍时，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此等隐世强者，怎能连最基本的体面也没有？
他从纳戒中取出一套备用劲装和一双布鞋，放在老者身旁的青石之上。
“前辈，衣物虽不合身，聊胜于无。”
再次拱手：“晚辈尚有要事在身，不便叨扰，先行告辞！”
言罢，当即翻身上马，朝着山巅疾驰而去，不多时便登临峰顶。
极目远眺，只见约莫数十座山头外，有缕缕白色烟柱袅袅升空。
那“一点”山林间似还残留着火烧的焦黑痕迹，粗略估算，距离竟不下八十里。
“呵，竟是越跑越远，这都到到哪了？”
他自嘲一声，当即锁定方向，催马往山下奔去。
再次途经山腰时，那疯癫老者已不见踪影，地上的劲装与布鞋也没了踪迹。
唯有青石之上，静静摆着一只油光锃亮、仍有飘香的山鸡腿。
马超不禁摇头失笑，这老头，虽然疯疯癫癫，倒还挺有意思。
他拿起鸡腿嗅了嗅，银针一试，无毒。
随即也不嫌脏，一口啃下，外壳焦香、内里却鲜嫩无味。
显然火候掌握得极好，只是没有调味料。
他掏出以往命魂抽奖抽到的香料罐，随手均匀撒上一层。
“嗯~！这老头，手艺真不错！怕不是以前还干过烧烤小贩？”
马超便这般啃着鸡腿策马下山，朝着山寨方向疾驰。
却未曾察觉，身后数百丈外，那老者此刻正颠颠尾随，身上已换上那套劲装。
衣物虽略显局促，却难掩其眼底微光，嘴里还嘟囔着：“飞儿，飞儿你去哪？”
“还没看阿父这身衣裳合不合身呐……”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沿途已能看到黑山军丢弃的辎重与兵甲。
距离山寨仅剩五个山头时，迎面遇上一队清扫战场的匪兵。
匪兵们认出马超来，先是浑身一僵，满脸敬畏。
待看到马超冲他们点头示意，绷紧的神情瞬间化为狂喜：“将军回来了！”
“神威天将军回来了！”
马超笑着冲沿途清扫战利品的匪兵们点头招手，这些人，以后可都是自己的兵了。
回应他的，是更狂热的欢呼、呐喊。
一时间，呼声如潮水般向山寨蔓延。
很快，郑姜、典韦、张绣、郭嘉等人皆自山寨方向迎了出来。
场上所有匪兵都停下手中动作，寨中居民也闻声涌出。
包括郑姜、陆政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场中心，那白马银枪的身影上，眼中满是无与伦比的崇敬与狂热。
“神威！”
不知是谁先喊出，随即山呼海啸般的呼声震荡山谷。
“神威！神威！”之声于群山间激荡，久久不息。
太行群山深处，无名山头碎石嶙峋。
张燕浑身光溜，踉跄奔至崖边，满身尽是血污与尘土。
他双腿抖若筛糠，以手扶膝，佝偻着身子剧烈喘息，胸腔起伏如鼓，汗水似雨淋般滴落。
他干咽了口唾沫，左右巡视一圈，未见半个人影，又倾耳静听了片刻。
确定身后没有马蹄声追来，方才轰然瘫倒在地。
“竖子！今日之败、折辱之仇，某必百倍奉还！”
嘶哑的咒骂自张燕口中喷出，满含屈辱与不甘。
待他挣扎着返回黑山老巢，往日喧闹的营寨内，此刻却是一片死寂。
白饶、杨凤、左髭丈八等将，正率领数千残兵垂首肃立。
个个衣衫褴褛、面上犹带惊惶。
十万大军出征，归来者竟不足一成。
张燕望着空荡荡的营寨，牙关紧咬，咯咯作响。
胸腔中暴怒与憋屈翻涌如涛。
想他张燕纵横沙场八年，从最初，身旁只有十余弟兄起家，一路激流猛进。
到现在，啸聚三十万之众，治下山民从者百万，跨州连郡，纵横并冀，何等意气风发！
便是袁绍、公孙瓒这等枭雄，也要看他脸色行事。
可如今，十万大军竟一夕间，败在个尚未及冠的孺子手中。
自己更是被其一路衔尾追杀，落得个衣不蔽体、裸奔逃回老巢的下场，这奇耻大辱，如何能忍？
溃散的兵卒或许还能收拢大半，可军备甲械尽失、军心锐气耗尽，短时间内怕是再难一战。
白饶与黑山军中唯一女将杨凤上前半步，二人欲言又止。
张燕仰头闭目半刻。
忽地，喉间先是溢出低笑，继而越笑越狂，笑声凄厉震彻山谷。
他猛地转头，眼底翻涌着疯狂寒光，咧嘴露出嗜血笑意：“来而不往非礼也~嘿嘿嘿……哈哈哈！”
张燕终究不负并州枭雄之名，那笑声里再无半分颓丧，只剩焚尽一切的狠厉与杀意。
“马超，这梁子，定下了！”
他猛地攥紧斧柄，喝令：“白饶、杨凤！”
“在！”
二人腰身挺直，齐齐应声。
“令你二人各领千人，分赴太行诸道收拢溃军，三日之内重整兵马！敢有逃兵、私藏军械者，立斩不赦！”
“诺！！”
二人领命，当即转身朝外奔去，不敢有半分迟疑。
“左髭丈八！”
张燕目光扫向那大小脸、胡须参差的汉子，语气冷冽。
“在！”
左髭丈八上前一步，三尺长的左须垂落胸前，衬得右侧寸许短须愈发怪异扎眼。
“传令眭固、社长、张雷公等各部，弃掠冀州，即刻回撤，不得滞留！”
他顿了顿，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另遣密使与袁绍……休战！”
话音落下，周遭死寂一片，连尚未走远的白饶、杨凤亦是齐齐顿住脚步。
年初，他们才撕毁盟约，趁袁绍鏖战公孙瓒之际，临阵背刺，劫掠了冀州。
如今要低头主动休战，无异于伏低做小，把到嘴的肥肉再吐出去。
左髭丈八脸上错愕交织，长短胡须都似僵住。
张燕望着众人复杂神色，眼底隐忍与狠辣再次翻涌。
如今已不是计较冀州利益的时候，再不收缩战线，集中力量，怕是用不了多久，黑山军便要彻底湮灭于尘埃……
“此乃权宜之计！”
他猛地一掌拍在石案上，碎石飞溅：“今日割利，他日必百倍讨回！”
“大帅欲联袁绍，而攻马超乎？”
旁侧，忽地传来一声虚弱却坚定的质疑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