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砸在积水的柏油路上,噼啪作响。
冰冷,黏腻。
像甩不掉的脏东西。
秦无忌和周汐颜一前一后,踏着山下城市边缘湿漉漉的街道。
雨势小了些,从瓢泼变成了连绵不断的银线。霓虹光晕在水洼里扭曲变形,红的绿的,像被打翻的廉价颜料罐。
“咕——”
声音很轻。
周汐颜脚步一顿,耳根有点红。她捂着平坦的小腹,没好意思抬头。
秦无忌侧脸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锋利。他没回头,声音穿透雨帘:“饿了?”
“嗯…”周汐颜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在山上…斗那个秃驴…费力气。”
她指的是金佛寺那个披着人皮的慧海方丈。想到那张惊恐扭曲的肥脸,周汐颜胃里又是一阵翻腾。恶心大过饿意。
秦无忌脚步没停,视线扫过前面路口拐角:“忍着点。前面有烟火气。”
烟火气?
周汐颜使劲嗅了嗅。空气里除了湿漉漉的土腥味和城市特有的汽车尾气味,确实…多了一缕霸道的、油腻的、带着孜然辣椒粉焦糊味的香。
是烧烤。
转过街角,景象豁开。
一个简易的蓝色塑料棚子支在人行道边上,顽强地对抗着风雨。里面挤挤挨挨摆着几张矮桌塑料凳。
一盏高瓦数的大灯泡悬在棚顶,昏黄的光线刺破雨雾,也照亮了棚下缭绕的灰白烟气和人脸上的油光。
烧烤架就支在棚子口。
炭火猩红,滋滋作响。肥瘦相间的肉串、裹满酱料的鸡翅、焦脆的土豆片…被一个赤膊汉子麻利地翻动着。
油滴砸在炭火上,腾起一股更大的烟,带着勾人的焦香,猛地钻进人的鼻孔。
“老板!再加二十个串!羊肉的!肥点!”
“给老子来箱冰啤酒!冻透的那种!”
“快点啊!磨叽啥呢!”
吆喝声、碰杯声、油腻的谈笑声混杂着烤肉的滋滋声,在这冷雨夜里,硬是烘出了一小块喧嚣燥热的小天地。
棚子里几乎坐满了。大多是附近工地下来的工人,满身泥点,裤腿挽到膝盖,嗓门一个比一个亮。
也有几个打扮流里流气的年轻男人,头发染得五颜六色,正围着桌子划拳,唾沫星子乱飞。
秦无忌和周汐颜的出现,像往这锅滚油里滴了几滴清水。
棚子里的嘈杂短暂地静了一瞬。
好几道目光黏糊糊地扫过来,尤其在周汐颜身上打转。
湿透的衣衫勾勒出少女纤细却已然玲珑的曲线,
那双漫画腿在昏黄的灯光下白得晃眼。
沾着雨滴的睫毛扑闪,杏眼里带着点疲惫和未散的惊悸,更添了几分脆弱的诱惑力。
一个坐在门口位置、穿着紧身黑t恤的花臂男,眼珠子几乎要粘在周汐颜身上。
他灌了一大口啤酒,喉结滚动,喷着酒气冲旁边的绿毛同伙怪笑:“嘿!绿毛,瞧见没?这大雨天还能捡着仙女儿下凡!”
绿毛也嘿嘿笑起来,眼神放肆:“腿玩年啊哥们儿!这趟值了!”
周汐颜眉头瞬间拧紧,下意识往秦无忌身后缩了缩,手指攥住了他湿透的衣角。
秦无忌脚步没停,像没听见那些污言秽语。他径直走到烧烤架前唯一空着的小矮桌旁,拉开一张塑料凳。
“坐。”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周汐颜立刻坐下,低着头,尽量忽略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秦无忌没坐。他站在桌边,像一柄插在泥地里的标枪。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他没看那群混混,目光扫过菜单,对忙碌的老板开口。
“老板,三十个牛肉串,十个烤馒头片,两瓶矿泉水。”
老板是个黑瘦的中年汉子,应了一声,手里动作飞快:“好嘞!稍等啊!”
点完单,秦无忌才缓缓转身,目光平静地扫过棚子里的众人。那眼神没什么温度,像在打量桌椅板凳。
花臂男被这眼神扫过,莫名觉得后颈窝一凉。
但他仗着人多,又喝了酒,胆子壮了起来。他借着酒劲,摇摇晃晃站起来,端着半杯啤酒,嬉皮笑脸地就往周汐颜他们这张桌蹭。
“小妹妹,一个人啊?”花臂男咧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
浓烈的酒气混合着汗臭扑面而来。“跟哥几个凑一桌热闹热闹呗?哥哥请你喝酒!冰镇的!”
他粗糙的手,眼看就要拍到周汐颜的肩膀上。
周汐颜身体猛地绷紧,杏眼圆睁,惊愕和厌恶交织。
“滚。”
一个字。
冷得像冰锥。
来自秦无忌。
花臂男的手僵在半空。他愣了一下,随即被这简单粗暴的拒绝激怒了。“嘿!给你脸了是吧?老子…”
咒骂的话刚冲出喉咙一半,戛然而止。
因为他对上了秦无忌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棚顶昏黄的灯光下,瞳孔深处似乎有极淡的金光一闪而逝。
嗡!
秦无忌眼中的世界瞬间褪去了颜色。
烧烤棚里喧闹的人群、油腻的桌椅、缭绕的烟雾…全都变成了灰白模糊的背景板。
唯有灵魂的原色,纤毫毕现。
大部分人是浑浊的灰白色,带着点点生活磋磨的黯淡。老板是疲惫的土黄。那几个混混是躁动不安、斑驳混杂的污紫色。
而眼前这个伸着手、满脸戾气的花臂男…
秦无忌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人形的躯壳内部,盘踞着一团极其污秽、散发着浓郁恶臭的东西!
那东西的形状…像一条畸形的豺狗!
体型干瘦,四肢扭曲,皮毛肮脏纠结,沾满了暗红色的、早已凝固发黑的污垢。
最骇人的是它的“爪子”和“牙齿”——爪子并非寻常的兽爪,
而是由无数细小、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弯钩组成,每一根弯钩边缘都异常锋利,泛着不祥的暗红!
它的兽嘴里,上下颚呲出的獠牙,赫然也是由密密麻麻的、更小的金属弯钩扭曲缠绕而成!
这金属豺狗的腹部,一团巨大的、翻滚蠕动的暗红色怨气,如同被强行缝合的伤口,
里面发出无数女人濒死的、细碎凄厉的呜咽!这些呜咽声穿透灵魂层面,直刺秦无忌的听觉神经!尖锐!痛苦!绝望!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几乎凝成实质!
【目标锁定!】
【畜生种类:掏肠豺狗(二次进化)】
【罪业值:深红(重度污染)】
【核心罪孽:极端施虐狂。以模拟掏肠行为制造巨大痛苦为乐。
具备基础解剖知识,强化作案工具(金属弯钩替代指爪)。多次作案,致终身残疾两起,间接引发精神崩溃自杀一起。】
【天罚模式匹配中…】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秦无忌脑海炸开的瞬间。
花臂男——不,是占据着这具皮囊的掏肠豺狗——那只伸向周汐颜的手,离她的肩膀只有不到半寸!
秦无忌动了。
快!
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
他根本没去抓对方的手腕。右手如同铁钳,带着千钧之力,精准无比地、狠狠地掐在花臂男的后脖颈上!
位置…就在颈窝最深处,连接脊椎的那个凹陷点!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破音的惨嚎,猛地撕裂了烧烤棚里的喧嚣!
花臂男浑身触电般剧烈痉挛!眼睛瞬间翻白,布满血丝的眼球凸出眼眶!
他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软泥一样往下瘫。那张刚才还嚣张跋扈的脸,
因为无法形容的剧痛而扭曲变形,鼻涕眼泪口水齐喷!
一股浓烈的、难以言喻的骚臭味瞬间弥漫开来!
他吓尿了。
裤裆湿透深色一片,温热的液体顺着裤管流下,滴在脏兮兮的地面上。和烤肉的油脂混在一起,散发出更加恶心的腥臊气。
噼啪!
棚顶那盏大灯泡猛地闪了几下,发出电流不稳的滋滋声。光线忽明忽暗。
棚子里死寂一片。
划拳的停了。喝酒的杯子悬在空中。啃串的张着嘴,肉掉下来都没察觉。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凄厉到骨髓里的惨叫和那股瞬间爆开的骚臭惊呆了。
绿毛和他的混混同伴们,脸上的淫笑和嚣张凝固成了惊恐的石像。
烧烤架上的肉串烤焦了,冒起一股黑烟,老板都忘了翻动。
秦无忌的手,依旧死死掐在花臂男的后颈要害处。指尖微微发力,暗金色的微芒在指缝间流转。
【天罚执行:肠腑逆乱!】
【惩罚强度:一级(痛苦震慑)】
【持续时间:五分钟】
“呃…嗬…嗬嗬…”花臂男瘫在地上,像条离水的鱼,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搐和喉咙里漏风的抽气声。
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下身失禁的温热液体汩汩涌出。
他双手痉挛着死死抠住自己的腹部,指甲隔着t恤深深陷进肚皮里,仿佛里面藏着一把疯狂搅动的电钻!
冷汗像瀑布一样从他额头鬓角涌出,瞬间打湿了油腻的头发和衣领。
翻白的眼球里,充满了最原始的、纯粹的恐惧和痛苦。
那眼神,和之前金佛寺禅房里被审判标记吓疯的慧海方丈,一模一样!
秦无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看一坨蠕动的垃圾。
“上次‘掏’得不够爽?”秦无忌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雨声,钻进棚子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像冰碴子刮过骨头缝。“还想再来一次?”
花臂男喉咙里发出更加绝望急促的“嗬嗬”声,身体抖得像狂风中的落叶。
秦无忌松开手。
像丢开一块用过的抹布。
“滚。”
一个字。
花臂男如蒙大赦,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向棚子外扑去。
尿液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湿漉漉的、散发着恶臭的痕迹。
他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一头扎进外面的雨幕里,狼狈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的街道转角。
烧烤棚里,只剩下死一样的寂静,混合着焦糊的肉味、骚臭味和冰冷的雨气。
秦无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拉开周汐颜对面的塑料凳,稳稳坐下。
“老板,我们的串。”他提醒了一句。
“啊?哎!好…好嘞!马上!马上!”黑瘦老板猛地回过神,声音有点抖,手忙脚乱地去翻动烤架上已经焦黑的肉串,又赶紧换上新的。
周汐颜看着秦无忌平静的侧脸,又看看地上那道刺眼的尿渍,小心脏还在扑通扑通跳。
她端起老板刚送过来的矿泉水,冰凉的瓶身贴在发烫的脸颊上,才感觉呼吸顺畅了些。
棚子里的其他人,眼神全都变了。
刚才黏在周汐颜身上的目光,消失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敬畏、恐惧和深深的不解。没人敢说话,连喝酒都压低了声音,空气压抑得要命。
绿毛那群混混,更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缩着脖子,恨不得原地消失。烧烤摊的烟火气仿佛被冻住了。
秦无忌拿起一串刚烤好、滋滋冒油的牛肉串,咬了一口。
肉质鲜嫩,油脂混合着孜然辣椒粉的香气在嘴里炸开。
他吃得慢条斯理,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雨,还在下。
路灯昏黄的光线被雨丝切割成破碎的光晕,投在湿漉漉的街道上。
距离烧烤摊几十米开外,一条被黑暗和雨水彻底吞没的死胡同入口。
两道纤细的身影静静伫立。
雨水在她们头顶半寸的地方自动分开,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她们身上干爽得与这潮湿的世界格格不入。
黑有常。
一身剪裁极佳的黑色丝绒长裙,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长发如瀑,被一根血玉簪松松挽着。
她就那么随意地站着,却像是整个黑夜的核心。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正饶有兴致地盯着远处烧烤棚里,那道平静咀嚼食物的挺拔身影。
她唇角微微勾起。
那笑容很美,却带着一种非人的、俯瞰蝼蚁般的漠然和兴味。指尖,捻着一缕幽蓝色的火焰,像活物般轻轻跳跃着。
“啧。”一声轻微的、带着点玩味的咂舌。
“掏肠的废物…连这点痛苦都扛不住。”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在旁边那个人耳中。“一点像样的挣扎都看不到呢。”
站在她身后半步的白问天,身体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
少女穿着素净的米白色棉麻连衣裙,长发松松地编成辫子垂在胸前。
清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像一尊精致的白瓷娃娃。只有那双眼睛,在听到黑有常的轻语时,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
她的右手垂在身侧,宽大的袖口遮住了手掌。
袖子底下。
五根葱白的手指死死地攥着。指甲没有咬嘴唇,而是深深地、用力地掐进了自己掌心的软肉里,掐进了那些纷乱的掌纹之中。
力道之大,几乎要嵌入骨缝。
尖锐的刺痛感从掌心传来,带来一丝清晰的清醒。
还不够。
她左手的手指,下意识地、反复地捻着腰间一根几乎看不见的、极细的白色丝线。那是她唯一的武器,也是她唯一的锚点。
黑有常没有回头。
指尖跳跃的幽蓝魂火,映照着她眼底深沉的玩味。
“下次…”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猫捉老鼠般的笑意。
白问天捻着白丝的手指,猛地一僵!
“换你去试试?”黑有常微微偏头,眼角的余光像冰冷的刀锋,扫过白问天瞬间失血的侧脸。
“看看我们的小白…能不能让这位审判官大人,多‘享受’一会儿?”
白问天感觉自己的后槽牙,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狠狠地、无声地磨了一下。一股铁锈般的腥味在喉咙口弥漫开。
她依旧垂着眼,看着自己脚下湿漉漉的地面。
那里,投射着远处路灯扭曲的光影。
灯光下,一道属于她的、纤细安静的影子,正被另一道浓得化不开的、仿佛活物般蠕动的巨大黑影…
一点一点地,缓慢地,缠绕、吞噬…
如同冰冷的蟒蛇,缠上了脆弱的脖颈。